在平殃阁内所有人的目光中,张天成拄着竹杖,逐级而下,竹杖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马长胜放下环抱的手臂,神色肃敬地目视张天成走到吴丙福身侧。
“张仙师。”马长胜双手抱拳。
“马寨主别来无恙,”张天成说,“今日带这么多人来拜访我平殃阁,所为何事?”
“张仙师,我恳请您以御术司司首、平殃阁阁主的名义,将吴丙福逐出御术司。”马长胜抱拳道。
“吴丙福刚刚完成一项棘手的未卜任务,称得上是御术司的功臣,无缘无故把功臣逐出御术司,让我很难办啊。”张天成说。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马长胜道,“我希望您驱逐吴丙福,是因为他是大凶命格。”
“诸位,”马长胜环顾四周,义正辞严地说,“我儿马柱子,此次与吴丙福结队平定殃祸,却被此人的大凶命格所克,痛失一条臂膀,现如今只能用一条支离破碎的尸臂替代,我痛心疾首!”
“毫无偏见地说,我儿在御术司的新一代术士当中,绝对算得上是翘楚,饶是如此,他与吴丙福结队,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请各位扪心自问,换作是你们,敢与吴丙福结队么?”
旁观群众神色顾虑,他们当中许多都听了吴丙福讲述任务内容,自忖换作自己九死一生。
诚然,他们对吴丙福能完成此等任务很是佩服,但与其合作又是另一回事了。
眼看着周围的人有些动摇的迹象,马长胜接着说:
“各位可能想着,只要不与吴丙福结队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别忘了,他可是大凶命格,以后指不定会沾染上什么因果,说不定某一天,会牵连整个御术司!”
“诸位来到御术司,都是为了寻求帝气的庇护,冲抵自身命格里的不幸,难道你们希望,未来遭受池鱼之祸么?”
“马寨主,御术司的风水阵和帝气,还不至于因一人的命格被影响至此。”张天成说。
“张仙师,您的道行是高,我们都很尊敬您,但是您也没遇到过大凶命格,真的敢确定没事么?”马长胜说。
“诸位是在逼我卜算吴丙福的前路么?”张天成无眸双眼微凝。
“张天师言重了,我很清楚,为大凶命格卜算前路要耗费巨量的寿元,我们并无此意,”马长胜说,“我们只希望,您能够将吴丙福逐出御术司。”
张天成默不作声,周围已有不少人被马长胜说动,正在窃窃私语,此时他说的话,必须字字斟酌。
吴丙福也在苦想对策,他不希望张天成被自己牵连,却仍想留在御术司。
可是这次任务如此凶险,恐怕真有他是大凶命格的缘故,马长胜所说的话,极难反驳。
“够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道恼怒的声音从平殃阁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站在那里的竟是马柱子、赵才高和柳月婉。
平殃阁里发生的冲突,很快便传到了众人耳里,于是不约而同地跑了过来。
马柱子脸色铁青地走到老爹面前,柳月婉和赵才高紧随其后。
“柱儿。”马长胜复杂的目光不停地往马柱子的右臂瞟。
“谁让你来这儿的?”马柱子沉着脸道。
“当然是我自己要来的,”马长胜说,“儿你放心,爹绝不会让害你的灾星留在御术司内的。”
“现在,立刻,马上,带着你的人离开御术司。”马柱子咬着牙说。
“你说什么?”马长胜愣住了。
“我说立刻离开这里!”马柱子咬牙切齿,“听好了,和他一起做未卜任务是我自愿的,我的伤也是我自己实力不足外加大意造成的,和吴丙福毫不相干!”
听到老爹来御术司找麻烦,马柱子简直气炸了。
本来在任务里受重伤,还被吴丙福临危救下,就已经很丢人了。
如今老爹又来护犊,马柱子觉得,自己就像那种废柴纨绔,稍一受挫就哭鼻子喊人帮忙。
更何况,柳月婉还在旁边看着,倨傲的他绝不允许自己在柳月婉面前表现得那么窝囊。
“儿啊,你糊涂了么?”马长胜愕然,“你可是我马家寨的未来寨主啊,为什么要保一个害了你的灾星?”
“住口!”马柱子厉声道,“我再说一遍,我的伤根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如果马家寨的未来寨主,仅仅是跟灾星做个任务就能被克死,那这样的寨子不如趁早覆灭!”
“我们马家寨,何时变得如此窝囊软弱了?”
马柱子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气势之大,把马长胜震得愣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马长胜忽然放声大笑,连连道好,让周围的人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好!”马长胜重重一拍马柱子新换的肩膀,“我儿有青云之志,远胜我当年啊!”
“马寨主,你这个儿子的胸襟比你宽广。”张天成微笑道。
“哈哈哈,张仙师所言甚是,”马长胜豪迈地笑着说,“难怪老爷子总说我们兄弟几个不争气,却唯独看好我这个儿子,今日看来,老爷子的眼光真是毒辣。”
随后,马长胜向吴丙福抱拳道:“吴小友,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你莫怪。”
“马寨主言重了。”吴丙福回礼道。
马长胜接着说:“今天我马家寨欠你一次人情,以后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马长胜说完,一挥手,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平殃阁。
然而,马长胜不计较了,他说的话却在旁人心中生了根。
是啊,大家都是普通人,加入御术司无非就想讨个舒服点的生活,谁又想天天跟个灾星相处呢?
周围的目光里充斥着忌讳、偏见、恐惧,吴丙福默不作声,缓缓蹲下来,将挣来的铜板一个个捡起来。
其实这些人没有错,术士的命格皆为下等,在这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世界,来到这儿的都是悲哀的冻死骨。
直到此刻,都没有人明面上抗议吴丙福的加入,已经体现了大家的仁义,他又怎能怪人家忌惮自己呢?
吴丙福明白这些道理,比谁都明白,可心里还是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有酸楚的水流了出来。
刚才围在一起听故事的人们,此时站得好远。
吴丙福知道,爹娘死后自己就再无容身之所。
可是大家围在身边的时候,他还是产生了错觉,仿佛这里终于接纳了自己,哪怕只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