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音乐学院小礼堂外的停车场下了车，身着水蓝色长裙的吴又晴，挽着一身正装的高烬缓步走入礼堂内。
期间，高烬还不忘了用手机拍了一张礼堂的照片，发送给夏露。
这个礼堂几乎是所有音乐学院学生都印象深刻的地方。
不单单是因为，偶尔学校会邀请一些国内外的演奏大师，莅临学院给学生们在这里表演，上课。
更直观的原因还是，这里是每次期末乐器的考核的场所。
高烬从收到消息，到得知这场钢琴比赛时，就有一肚子的疑惑，现在趁着还没进入会场，他开口问道：
“妈……”
不成想，刚张嘴就被吴又晴瞪了回去。
“在外面叫我老师。还有，别以为你们俩的事儿，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没老年痴呆呢。
“什么时候，叫上你爸妈一起吃顿饭，正式把婚礼办了，你再叫我妈。”
高烬尴尬一笑，缩了缩脖子。
原来他俩是协议结婚这件事儿，吴老师已经知道了，他还以为夏露瞒的挺好呢。
“那不是得有感情基础么……”
吴老师白了他一眼，继续往礼堂里走。
高烬只好紧跟两步，换个称呼继续询问。
吴老师倒是没在这上难为他，给他说了个大概。
虽然现在是暑假期间，但学校内部的一些设施依旧开放。
而眼前这个，最早可以追溯到八十几年前的小礼堂，里面将要举行的钢琴比赛，也有将近二十年的历史了。
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让钢琴优秀的学生，有更好的曝光机会，吸引更多的教育资源。
而现在，也成了音乐学院以及钢琴老师们，比拼教育能力的机会。
每年的这个时候，几乎全国的，在钢琴演奏上有优异天分成就的学生们，都会在个人或者学院的推荐下，汇聚在琴城音乐学院。
在诸多钢琴大师的见证与考核下，角逐名次。
正所谓“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正是这样在良性竞争下，国内的钢琴水平才有追赶国外的希望。
吴又晴在国内，不但在声乐领域是一流的，在钢琴演奏上也属一流。
业内的人偶尔会感叹，可惜吴又晴是女儿身，不然国内又添一位，有望角逐世界钢琴演奏最高奖——福尔国际钢琴比赛一等奖的大师。
今天高烬扮演的角色就是，吴老师的助理或者得意门生。
吴老师今天叫他来，更多的还是想让高烬感受一下，当下音乐圈最卷的一群年轻人是什么状态。
虽然高烬感觉，吴老师其实只是不想自己开车……
吴又晴只弹奏钢琴，而不从事钢琴教学，在业内人士里都算是共识了。
因此，当她带着高烬走进礼堂里时，大家关注更多的，不是一身长裙气质典雅的她本人，而是一旁昂首挺胸，面色冷淡的高烬。
我丢，为什么这么多人盯着我看啊？这气氛感觉也不对劲儿吧，感觉不像钢琴比赛更像是葬礼啊。
他可是在夏露的叮嘱下，答应要好好给吴老师撑撑场面的。
他小声对着吴老师耳语：
“老师，这是什么情况啊？我怎么感觉他们都盯着我看呢？还有点……杀意？”
吴老师没理他，带着他走到了自己的评委坐席上，让他坐在自己身后一点点的位置，才轻描淡写的和他说：
“我以前一直都不带学生的，这次也是疏忽了，他们估计都以为你是我学生了。”
“学生？没错啊，我就是您的学生啊。”
“钢琴啊，我从来不带钢琴学生的。”
吴老师抬头看了一眼，又重新目视前方，继续说道：
“看见那边那个穿黑唐装的老头儿没？”
高烬一愣，刚想抬头寻找一下，立马就被吴老师拽了回来。
“正盯着你呢。鲤山音乐学院的王教授，他旁边那个女孩儿，今年17岁。去年让我带她，求了我半年，我都没同意。”
啥？不是我没懂啊，老师你和说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待会儿要是有人挑衅你吧，你就上台把你之前弹的那首曲子弹一遍。”
“挑衅？您刚才说的是挑衅对吧，我不是跟着您过来凑热闹的吗，怎么还有这个环节啊，钢琴版《歌王》？”
高烬看了一下四周，舞台上只有几架钢琴，唯独棚顶上以及侧面，有两台正在调试的摄影机，应该也只是为了记录，和拍摄综艺需要的至少十几架摄影机的需求差远了。
“你没看其他评委老师吗？身边都有一两个学生跟着。”
确实如此，舞台下第一排坐着八位年龄不一的老师，都是国内在钢琴上首屈一指的人物，他们身后，也是像自己一样，坐着一个或者两个年轻人。
此刻正在低声交谈着，不时还有人看向他的方向。
“待会儿，不光是有各个年龄段的学生上台演奏，让老师们综合打分，评委带来的这些学生也会上台表演，排个先后。我们这些老一辈儿，就靠着这个撑面子呢……”
高烬苦笑，迟疑着问：“那您……”
话刚说出口，就对上吴老师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刚想问吴老师是不是不在乎这样的虚名，可他又想来，这可是想在国家队里全塞满自己学生的狠人，怎么可能不爱面子。
“其实还好吧，”吴老师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我听夏露说你这段时间都挺努力练琴的不是？”
高烬心里，有点没底气，他练倒是练了，可那挺多算是康复训练啊。
“那其他选手都是个什么水平啊？”
“十级是他们的入门吧。”
吴老师还是那般轻描淡写。
高烬只感觉自己的嘴里发干，他身体的原主临近毕业时，才堪堪九级而已，十级考了一次没通过。却只是他们的入门？
高烬缓缓转动脖子，看向周围的人群，有十几岁的孩子，也有二十几岁，更大的基本上都是家长了。
这些人基本上都身着较为严肃的服装，黑白为主，这也是为什么高烬觉得更像是葬礼的原因。
目之所及的，所有打算大展拳脚的选手们，竟然都是钢琴十级。
这个世界和前世的钢琴评级大抵一致。
钢琴十级是华夏音乐家协会和音乐学院等机构颁发的音乐等级认证中的最高级别。
一般来说，能够通过钢琴十级的人已经具备了相当高的演奏水平和音乐素养。
他们已经掌握了大量的音乐知识和技能，能够自如地演绎各种类型的钢琴作品，无论是古典还是现代，简单的还是复杂的。
在技巧上，他们应该已经具备了快速、准确、有力、富有节奏感的演奏能力。
但十级也确实不是钢琴的终点，光从等级上来说，国外还有更为严苛以及专业的钢琴评级等级。
而今天现场的这些选手，无疑都是为了更高的目标才来到这里。
他们追求的是更成熟的技巧，更高的音乐理解……
高烬深吸了一口气，和这些人同台竞技，他确实心里有些没底。
要不就像吴老师说的，干脆把《是妈妈是女儿》的钢琴谱弹一遍算了，就算不是钢琴曲，但吴老师都说不错了。
正当他犹豫着时，比赛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了。
选手虽然不少，但是进程非常快。
主持人先是介绍一下选手的序号名字，准备的弹奏的曲子以及年龄，因为年龄也是评委考核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然后就是选手在规定时间内弹奏。
高烬断断续续和夏露聊天时，眼睛也时不时得瞄着吴老师手上的打分卡。
基本上选手弹奏个一分钟左右，这十几位经验丰富的评委，就差不多可以给出分数了。
……
原本来之前，高烬还以为会比较精彩好玩，就像是音乐综艺一样，就算选手的水平有限，至少歌曲的风格多变，大家都在极力的给观众带来好的试听感受。
就算词曲一般，没办法从心灵深处打动你，那就用高音和热闹的场面让你兴奋起来，这也是取悦听众的手段不是。
可钢琴比赛不一样！
高烬坐着听了快有十几个人了，怎么来来回回就是这一首曲子啊？
他听得都快睡着了。
身子轻轻往前凑凑了，他扫了一眼吴老师的表情，也有点迷迷糊糊的样子。
吴老师见他凑过来，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眼，随手在选手卡上一项项的打着分。
“您是不是也困了啊，这也太无聊了这。”
高烬见周围的评委身后的学生们都规规矩矩的坐着，他也不好特立独行，就把屁股往前挪了挪，只沾一个边边，这样离吴老师近一些。
“为什么他们这么多人，都来来回回弹这一首歌啊？”
高烬终于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首曲子，是钢琴十级考试，常考的曲子《杜鸣练习曲》啊，我记得你考过十级不是？”
高烬脸一红，他都快给忘光了。
“那也不至于只弹这一个啊，国内没有其他的好曲子了吗？国外也没有？”
吴又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没办法啊，大家都是求稳为主……”
吴又晴刚给高烬解释着，就听台上终于响起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旋律。
高烬顿感浑身舒爽，二人齐齐向舞台上看去。
只见，正是刚刚提到的，那位王教授的侄女。
弹的是外国的一首曲子，民族风情浓郁，结构上也相当丰富，慢板和快板的对比，调动了现场听众的情绪，至少大家一瞬间都清醒了许多。
钢琴曲中的炫技的部分也满足一部分听众需求，比如此时兴致盎然的高烬。
时间有限，她只弹奏了一部分，但也是相当出色的表演。
高烬看向吴老师，本以为这样优秀，又不随波逐流的选手，会得到一个很高的分数，却没想到分数只比4上一位高了2分。
高烬有些错愕，看向吴老师的目光颇为不解，但这一次不用吴老师解释，旁边一位中年人就和自己的两位学生说明了原因。
大概就是，弹的很好，但是有不少失误的地方。
她明明可以选择自己更有把握的曲子的。
按照高烬的理解就是，不是不鼓励选手们挑战自我，而是对于一个钢琴演奏家来说，失误比令听众枯燥，更致命。
某种角度上可以理解。
刚刚看过了选手卡，这个少女的名字叫王晨曦。
高烬默默记了下来，这是本场比赛第一个给高烬留下深刻印象的选手。
尽管王晨曦弹奏时有失误，但还是给大家了一个好头。
后续上来的选手们也开口弹奏了一些别的歌曲。
先不论选手们演奏的水平高低，至少没有那个钢琴曲，让高烬一听就能发出赞叹的。
慢慢的，比赛快接近了尾声，高烬也察觉到大家情绪上的变化了。
不是对漫长的比赛感到烦躁，而是精神更好了起来，显然是重头戏要来了。
显示有工作人员收走了所有评委面前的选手卡，然后是主持人上台cue流程：
“至此，本次琴城音乐学院青少年摇光钢琴比赛的初赛阶段就结束了，结果还需要工作人员统计，请选手与评委，家长耐心等待。但熟悉我们摇光钢琴赛的朋友都知道，接下来的环节也同样精彩。
“那就是八位评委的学生被挑战的环节！”
主持人话音一落，原本一个个表现的极为端庄的选手们竟然欢呼了起来。
还没等高烬搞明白缘由，就听主持人继续说：
“今年呢，我们唯一的女评委，漂亮有气质的吴又晴老师，也参加了这个活动，往年她可是从来不参加的。”
高烬感觉近200人的目光，瞬间齐齐聚集到了他和吴老师的身上。
吴老师倒是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的，微笑着目视前方。
高烬就有些汗流浃背了，刚刚他心里突然有一股不妙的感觉。
“吴老师以前不参加的原因，想必大家也知道，但这一次，吴老师带来的这位年轻人就是她最近新收的学生！”
周围开始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谁啊这是，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啊。”
“吴老师去年还没学生呢，今年就有了？”
“就是我申请了好多次，都被吴老师拒绝了……”
“别说你了，就王晨曦，听说拜师了好几次都没成呢！”
……
高烬咽了一口唾沫，他现在可算是回过味儿了，吴老师这是把他给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