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东升西落,天很快亮了。
阿宝从床上蹦起,却发现早已没有了泽的身影。
“在翡翠宫已经有几天了,你感觉这里怎么样?”师父站在英雄殿前的那汪池水前,背对着泽问。
“挺好的,阿宝大师他们对我很好。”
“你有认真考虑过在翡翠宫的未来吗?”
听到这话的泽愣了一会儿,思索片刻后,他回答:“我不知道,一个对自己的过去都不是很清楚的人,要怎么去考虑未来。”
“你忘记了很多事,对吗?包括你是怎么来到翡翠宫的,以及你到底是怎么来到翡翠宫的。”
“您是怎么……”
师父抬手打断了泽,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泽。
“阿宝跟你说过有关乌龟大师的事吧?”
“是的。”
“乌龟大师秉持顺其自然的大道。在他看来,世间从无巧合和意外之说。我对此并不完全苟同,但我相信你的到来绝非意外。”
泽直视着师父的眼睛,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留在翡翠宫,你能在此地的历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愿你能为这里带来的,是福祉,而非灾祸。这未必是你的宿命,只看你,作何选择。”
就在泽还在默默咀嚼这几句话背后的深意时,师父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就像瞬移了似的。阿宝学到了师父身上包括无极铁指扣的几乎所有功夫招式,唯独学不会这招。
一束光照了进来,是有人打开了英雄殿的大门,接着一个白色的脑袋钻了进来——是阿宝。
他一眼就看见了泽,泽正在看那个被打碎过两次的英灵天语瓶。
“小泽,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
泽猛地抬起头,像是刚从沉思中被惊醒,他扭头看向阿宝。
“醒了之后看你还睡着,闲着没事就在翡翠宫内四处逛了逛,觉得这个瓶子挺好看的。”
“这是天语瓶,据说里面装满了几十个已故英灵的魂灵,可以发出他们的声音。”阿宝兴致勃勃地介绍。
“这上面画的……是一副战场吗?”泽指着瓶身问。
“大概是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泽又盯着它看了一会,似乎又突然对它失去了兴趣,转身就走,“我才想起还没吃早饭呢,我们走吧。”
他们一起向大门走去。他们的聊天声在空荡的英雄殿内回响着,显得空灵悠远。
“你知道吗?那瓶子被打碎过两次。”
“刚刚看的时候,确实有注意到上面有裂痕,但……为什么是两次?”
“第一次是我刚来翡翠宫时被我打碎的,后来我把它粘好后又被我老爹打碎了。”
“哪个爹?熊猫老爹还是鹅老爹?”
“是熊猫老爹。”
聊天声消失了,因为大门被关上了。天语瓶隐于阴影中,突然,瓶身裂开一条长长的裂痕,散发出鬼魂般的绿光。
“我觉得你俩在体型上正好互补呢,一胖一瘦。”娇虎举着筷子笑道。
“不,应该是一宽一窄。”金猴纠正道。
大家哄堂大笑——当然,除了两个人。
“我倒是想长胖一点,可怎么吃都胖不了,我也没办法。”泽遗憾地耸耸肩。
“熊猫都瘦不到哪去好吧?你看我爹他们哪个不跟我一样?”阿宝分辩道。
”是,是,是,知道你们都是受天分制约,改不了。”俏小龙笑道。
“和阿宝上山训练那几天,感觉还真吃胖了,他什么训练都离不开吃。我怀疑他让我背上去的背篓里除了包子就是包子。”泽用手肘捅了一下身旁的阿宝。
“谁说的?里面明明还有别的。”
“还有什么?”
“还有……”阿宝愣住了,貌似那里面真的除了碗筷和吃的什么都没装,“有……菜、萝卜什么的。”
泽翻了个白眼,五侠又是一阵哄笑。
雪山山巅,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突然亮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只露出一个修长的黑影,它似乎沉睡了很久,活动了下筋骨。洞穴外的天空阴沉沉的,雪花飘扬。
一只犀牛拄着一柄长矛守在洞口,他抬头仰望无边雪花,盘算着还有多久换岗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异动。一股黑雾从洞穴中扩散出来,逐渐向他背后逼近并将他包围起来。倏地,犀牛的眼神变得空洞,他失去意识向前倒去。黑雾仍散逸着,很快他就只剩头露在外面。这是有什么东西将他拖进了洞穴里。
雪花乘风洒落着,吞没了洞中传来的骇人的声响。黑雾停止了扩散,在洞口处形成一条界限,将洞外和洞内隔成两个世界。
“什么时候我带你去见见我的两个老爹吧。”阿宝对站在平衡木上的泽说。
泽在平衡木上上晃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稳住了,“这么快!我还没准备好。”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要去见师父。”阿宝也跳上一根平衡木,单脚立在上面,如履平地,“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说到师父,你的两个爹是不是和师父年龄差不多?”
“不知道啊,应该是吧,但相信我,他们绝对比师父好相处!”
“也好,正好我想去山下看看。”泽说。
此时的翡翠宫藏书阁,师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嘟囔了一句“谁在说我的坏话”。
他径直走到一个书架前,伸手在一处夹层摸索,咔嚓一声,一个暗门突然弹开。里面赫然是一卷卷轴,轴身是亮红色,上刻一条沿轴身翻涌奔腾的河流,栩栩如生。
师父抽出那卷轴,缓缓将其展开,轴内倒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纷繁的画作,只有几行用凌厉的行书写成的字,道是:
水者,可润泽万物,亦可吞没万物。
夫天降甘霖者,势必因地祥和已久。暗流不止,戈矛难息。既已无可变之,曷不顺心任之?流水向低,瀑布飞泻;蒸水成汽,无影无踪。是时也,一切自有定数。
万物之变不可料,强欲求之必自反。顺其自然,而已。
他是在半个月前偶然发现这个暗门和这卷卷轴的,那时他还不懂卷轴中文字的含义,直到直到他得知了泽的到来。卷轴无疑是乌龟大师的手迹,是对乌龟大师“顺其自然”理念的进一步阐释。可其中关于水的内容,却隐隐让师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想起了大龙,想起了那个被他间接毁掉的弟子,知道“强欲求之必自反”的道理,因而他决定遵从自然,对这个名中带水的学生尽量不加干预,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润泽万物,或是,吞没万物?”师父喃喃着合上卷轴,关上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