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这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院子最深处，这里右边有一道门，左边是开放的灶台和柜台。有一只毛发灰白的鹅在忙活，他运刀如飞，切下来的萝卜片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沸腾着水的锅中。上方氤氲着一层似还散发着香气的水汽。
平先生抬眼看向他们，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他扔下手中的刀，迎了过来。
“阿宝！我的好儿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平先生张开翅膀，给了阿宝一个和李山一模一样的拥抱，虽然他的翅膀根本环不住阿宝的腰。
“他是谁啊，儿子？”平先生这时才看见了泽。
阿宝像刚刚那样介绍了泽。
“是你的学生啊。哎呀，我儿子也有学生了，真是太棒了！”平先生恍然大悟。
“平先生，你好。”泽更局促了，不知所措。
“平哥，他是客人，又是阿宝的朋友，可不得好好招待？”李山在一旁说。
“对哈，可惜这里没位坐……等我去外面给你们找个好位！”平先生一拍脑袋。
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在一张桌子旁边和那桌子上的客人说了什么，他们当即就让开了。李山清理了桌子，引着阿宝和泽在那儿坐下。周边的客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是什么人能跟神龙大侠一起吃饭，还要他的亲爹们亲自招待？
泽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低声对阿宝说：“这不合适吧？你的俩老爸都是长辈，我能让他们这么招待？”
“我也没办法啊，他们就是这样的人。”阿宝无奈地说。
“但愿只是我们两个吃。”泽叹了口气。
可惜天不遂他愿。他话音刚落，平先生和李山就都过来了，端着包子、豆腐和各色小菜，当然还有面条直接坐在了他们身边。周围的客人们都识趣地回避了，远远地看着他们四个。
平先生和李山一直不停地问阿宝最近过得怎么样，阿宝一一应着，不时瞥一眼泽。而他只是闷头吃面，完全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的意愿。阿宝觉得泽可能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却不想泽巴不得可以不说话。
“话说老爸们，你们不好奇泽是怎么进入翡翠宫的吗？”阿宝好不容易抓住一个他们问话的间隙，试图将话题引到泽身上。
“能是怎么进去的？总不能是像你当年那样坐着烟花椅飞进去然后从天上掉下来的？”平先生随口搭话。
阿宝心想还真是，就是只符合后半句。
“这事啊，说来话长，和我差不多一样稀罕……”阿宝神秘兮兮地说。
“听上去挺玄乎的啊，小泽，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平先生终于来了兴趣。
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是不是要当下一任神龙大侠啊？”李山问。
“你瞎说啥？咱阿宝还好好的呢！”平先生忙喝道。
阿宝有些尴尬地看向泽，但后者还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思虑良久，他说：“小泽身上和我很像的可不止这一点呢……”
“还有什么？”
“他……”阿宝欲言又止，因为泽终于抬起了头，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没关系，他们是你的老爸，和他们说没事。”那眼神转瞬即逝。
阿宝讲起了泽所说的那晚发生的事，还包括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也许没人会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
“可怜的孩子……”平先生竟然有些红了眼眶，他往泽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多吃点，这么说，你确实和咱阿宝挺像的，不过他现在有咱俩……你爸爸现在在哪呢？”
“不知道，我连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都不知道。”泽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别都那副样子嘛，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也挺好的，至少比那时好多了。”
“也许我的故事并不是从快乐开始的，但那不能决定我的一生，我会在未来决定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泽又说。
阿宝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看着泽。他的话在他心里和羊仙姑的话重合在了一起。
“吃完了，我去送碗。”泽站起身。
“没吃饱吧，可以再加的。”阿宝趁机也站起来，他们逃也似地离开了桌子。
“你……还好吧？”阿宝小心翼翼地问。
“老实说，不太好。”泽叹了口气，“看见你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还是会很羡慕。”
阿宝沉默。
“不是都叫你别那副样子了吗？”泽看着他，“我绝大多数时候都不觉得自己有多惨，也不想把告诉别人自己的过去当做博取怜悯的手段。我只觉得无所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是现在。即使我现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迟早会知道的。”
“说的太对啦，”阿宝也勉强笑着说，“我也会帮你的。”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刚刚最后那句话，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不是，是脑子里突然跳出来的一句话，但我不知道在哪听过。”
“真巧啊，之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阿宝在泽的碗里又盛满了面，“看来我们俩之间还真是挺有……之前你说的什么来着，缘分！”
“确实……你盛那么多干什么？我吃不了。”泽无语。
“那也得吃，得长胖点！”
……
等他们回到桌边，平先生和李山已经又重新挂起了笑容，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见他们回来了，平先生拉着泽在他身边坐下。“小泽啊，在这儿吃得好不好啊？”
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能说：“很好啊，做的什么东西都好吃，怪不得生意这么好呢！”
“你这是什么话！平先生眉开眼笑，“我问你啊，有没有让你有回到家的感觉啊？”
“呃……这个……”泽有种奇怪的预感，他旁边的阿宝也有一样的感觉。李山笑而不语，只是在泽碗里又夹满了菜。
“小泽啊，想不想要两个干爹啊？”平先生在他耳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