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东热了太久,这段时间经常下雨。
藏典阁顶端有一处几天前被雷劈中,雨水从洞中渗进阁内。
衍肆的职责是看守藏典阁,他冒雨修缮,修了几天,便淋了几天的雨。
方尔辞贯彻着张未鸢教他的法则,偷偷给衍肆送了很多吃食和衣裳,趁他休息时偷偷去补破洞。
但即便有他帮忙,衍肆还是发了热。
“师兄,我三日后来还。”一师弟借走了书籍,向衍肆登记。
“这本前日淋了些水,纸张应该还是潮湿,师弟要好生看护。”衍肆一边咳嗽一边登记,最后嘱咐了几句。
这师弟知道衍肆的事迹,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兄,可要我帮忙向长老寻些伤寒药来?”
他笑了笑,“不必,师弟有心了。”
方尔辞藏在藏典阁暗处,等着这师弟走。
他手上正提着从药阁开来的药。
前头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衍肆一边咳嗽一边上了二楼。
方尔辞趁着他没看见,悄摸地把药放在他房间桌上,觉着位置不够显眼,又摆在了床上,这才满意离去。
却在开门时见到了回来的衍肆。
衍肆一见到他便黑了脸,声音尖锐了起来,与刚才判若两人,“你来干什么?”
“师兄你别气,我是来给你送药的。”他赶忙解释。
衍肆咬着牙,深深呼吸,“方尔辞,你是不是贱?还是你闲着没事干?我用你做这些吗?”
他推开方尔辞,把他之前送来的衣裳和刚刚的药一起扔在他身上,“你是来可怜我的?还是来故意羞辱我的?”
他慌忙捡起掉落在地的药,解释道:“不是的!我怎么会来羞辱你!我是来求你原谅的!”
衍肆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原谅?你让我原谅你还是原谅赵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原谅?我告诉过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你耳朵聋了?还是你觉得我这些年演的戏不够你看?”
“不是的!不是的!师兄你......师兄你让我弥补你好不好?不管多少年,我都可以坚持的!你不要这样说我......”他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在眼中集聚。
但衍肆只是冷眼看着,“弥补?”他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好啊,只怕你做不到。”
“我可以!只要师兄你说!”方尔辞眼中似乎有了希望。
衍肆靠近他,眼中仿佛有股隐藏的毒意,“你把赵忍找来,废了他的手筋脚筋,让他跪在我面前,让他像只狗一样,趴在地上。你能做到吗?”
方尔辞怔了神,他轻轻蠕动嘴唇,泪眼不自知地滑落。
“我......可是我......师父......”
“废物。”
砰一声,房门紧闭。
留他一人在门外发怔,抿着嘴角,听着衍肆在门内咳嗽。
他真的是个废物,只知道哭。
衍肆扶着衣柜咳嗽了很久,喉间空空,干咳让他嗓子发疼。
平息了一会,转头便从镜子里看见了病态的自己。
他肤色传自母亲的小麦色,并不苍白。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而镜子也在看他,他看见了年幼的自己,那是已经被毁掉的自己。
十几年前,他也是一个怀揣着向往,在灵山派努力学习剑术和药理,希望未来能得到赞扬的孩子。
那会他多大?他都不记得了。
赵忍将他带回灵山派后教导了两年,细心的爱护和关照让他以为灵山派就是他的家。
但是赵忍很快便发现,他没有练剑的天赋。
赵忍再度外出游历时,他真的很舍不得,也很自责,他自责自己学不会赵忍教他的剑术。
直到赵忍一年后带回了方尔辞。
他安逸的生活被彻底打破。
赵忍对他不再耐心,也没有鼓励,更没有爱护。
“衍肆,你和尔辞对招,就用我之前教你的......”
他是没天赋,但是他也是个孩子,被木剑伤到却不得到一句安慰。
“衍肆,尔辞摔了一跤,你去拿点药来......”
只是摔了一跤,却哭哭啼啼,自己还要替他抹药,还要安慰他。
“衍肆,你去药阁长老座下,带尔辞也去认一认......”
甚至将自己分去了别的长老那,好专心教导方尔辞。
他是方尔辞的仆人吗?凭什么要替他跑前跑后,被喊几句师兄便要承担起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责任,凭什么?
他感到嫉妒和失落,他原本只是嫉妒和失落。
可是赵忍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冷漠中藏了些别的什么,只是那时的他看不懂。
“衍肆,你来,我这里有本剑术很适合你练。”
彼时他正在陪方尔辞爬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