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曦扣着扶手的手早已捏得变形发白,几经翻涌又被压下去的愤怒差点将她淹没,良久她才平复些许心绪,沉默看向下首静默站立的陶陶。
只消一个眼神,陶陶便已明白沈念曦的意思,随即退出去带人了。
李氏这几日一直在服食失魂散,沈念曦特别小心控制着用量,只让她日渐虚弱却又尚且留有神智,生怕药量太重把李氏这个贱人就这么药死了,太过便宜了她。
母女相见自是有说不完的委屈和哭不尽的眼泪,神思终于恢复些许的李氏激动的抚摸着沈念晚的脸,磕磕绊绊道:“念晚,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他们都不要我了,都不管我,只有你、娘只有你了……”
沈念晚双手扶住阿娘虚弱瘦削的身体,如今阿娘憔悴的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茫然,原本姣好的容貌却多了好几道可怖的伤疤,脸颊上狭长疤痕因为哭泣的表情挤得发皱,再没了往日的美貌,见此情形,比拿刀在她身上割肉还疼,沈念晚伸手整理着阿娘鬓边散乱的发丝,又轻轻触摸娘脸颊上的伤痕,哽咽着哄道:“不怕、不怕,女儿回来了,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李氏恍若浮萍终于有所依靠,她委屈死死攥着沈念晚的手臂哭泣道:“我不想在这儿,念晚,带我走,快带我走,我不想看见她,我不想看见她!”
沈念曦好似被封印在了原位,看着沈念晚和李氏这般依偎着相护哭泣的样子,恍惚间就像看到娘从前的模样一般,可惜她没有娘了,娘再也不能和她说话,哪怕连入梦也不肯。
沈念曦怒而将手中茶盏掷向下方还在哭哭啼啼嘟囔的两人,强忍着怒火出声打断:“哭够了吗?”
知道还有事情没有了解,沈念晚只能极力压制住翻滚的泪意,胡乱抹了一把泪便扯着阿娘跪下,她扶住阿娘的肩膀认真道:“娘,我们想要离开这儿,就必须把您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明白吗?”
李氏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将沈念晚的话听完后更加迷蒙了,但刻在心底的恐惧却支撑着她持续反抗否认,她扭头看了看座上不停旋转的沈念曦瑟缩着颠三倒四道:“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能说、不能说呀,我不知道……”
沈念晚忍着眼泪掰正阿娘的肩膀,严厉吼道:“你醒一醒吧!我和哥哥都长大了,哥哥是沈家爵位的唯一承袭人,我也早已嫁人在夫家站稳了脚跟!他再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永远不回来,可你不说出真相就只有死!他不会再管你了!你明白吗!”
这一通哭喊可算把李氏的理智吼回来了些许,李氏眨巴着泪眼朦胧的眼,脸上的伤因为大幅度的表情已经撑开,浸出丝丝血迹,她不确信道:“真、真的吗?”
“娘,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快说吧,算女儿求您了!”沈念晚急得流眼泪,小心擦去娘脸上的血,殷切将李氏的身体转向上方坐着的沈念曦,鼓励道:“说啊。”
李氏依旧惊惧不定,抖如筛糠的身体连带着牙关也在上下打颤,哭着混乱说道:“是、是他、是沈桓、是沈桓!他说我要是不做就让我自己吃下去,我不敢……我害怕!李家早就没了,佑心也不管我,你又远在他乡,我什么依靠都没有了,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听他的,我不想变成傻子、不想变成听话木偶、我只是按他的吩咐办事,药都是他给我的,我真的不知道夫人会、我我不知道、别杀我、别杀我……”李氏越说越激动,连跪也没个跪像了,跌坐在地上捂着头又哭又叫,脸上的血混着眼泪染红了半张脸,嘴里仍旧念念有词:“哈哈哈哈死了,一下子就死了!谁知道她就那么死了……沈恒这个过河拆桥的王八蛋!他现在也要我跟着死哈哈哈哈……都不要我、都骗我……都死吧哈哈哈哈,都去死!”
沈念曦豁然站起身几步走到李氏面前,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狠狠踩在李氏肩上的剑伤处,眼神狠厉,“你再说一遍!是谁?!”
肩上的伤才刚结痂又活生生裂开,李氏被沈念曦狠狠踩在脚下,她惊慌失措的看向沈念晚求助,不停摇头哭求:“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
眼看着李氏肩上隐隐渗出的血迹,脸上的血也是触目惊心,沈念晚膝行上前抱住沈念曦的脚腕急切道:“姐姐,我求求姐姐绕她一命吧,她在沈家过得早就不如从前,如今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若她存心要害夫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的,如此周密尚且不能逃过您的眼睛,若不是受人胁迫,她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冒险的事!”
沈念曦仍旧死死踩着李氏没有松脚,杂乱的气息在胸腔横冲直撞,她死死盯着地上狼狈的女人,阴沉沉道:“你若说谎,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李氏肩膀的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神智回笼些许,她痛苦咬牙哭求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沈念晚心痛如绞,松开手在一旁哭着不断磕头求饶,“王妃娘娘,我是偷跑出来的,父亲若是心虚,他知道了一定会来想办法过来阻挠辩解,昨夜他便同我说是我娘罪有应得,叫我不许插手此事,若不然沈家不安,我亦不能全身而退,谁也不能轻举妄动,这都是他的原话,我并未有半分隐瞒,王妃纵然生气,只求您大发慈悲,留我娘一条贱命吧,我保证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您和太子妃面前了……求王妃娘娘饶命……”
陶陶上前扶住沈念曦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忧的开口安抚:“姑娘息怒,保重身体要紧啊。”
脚下用力碾着的身体虚弱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沈念曦睁着发胀的双目看被自己踩在脚下卑微如蝼蚁的李氏,好半晌才从怒火里挣扎出一丝理智,撤开脚由陶陶扶着坐回椅子上。
沈念晚感激的爬到李氏身边将人搀扶进怀里抱紧,小心拿袖子去擦她脸上的血水,哭着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屋内忽的陷入沉寂,除了李氏母女俩的抽泣声再也没有半分多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