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这一夜，谢瑾睡得格外沉。
翌日是雍宪帝的大丧之仪，灵堂就设在离永安殿不远的长昭殿。
太后体贴，唯恐前殿的哭丧之声会吵扰谢瑾休养，也怕他因此伤神忧思，所以特意吩咐人在屋内点了安神香。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谢瑾竟被右耳的一阵隐痛刺醒了。
殿内的香尚未焚尽。
谢瑾缓慢睁开眼，就看到裴珩坐在枕榻边，手还保持着微微抬起的姿势，像是在触碰什么。
不知是否错觉，隔着白色的纱帐，裴珩冰冷的眼底，居然有一份少见的柔意。
谢瑾还是吃了一惊。
见外头天已大亮，料想太后早已出发赴先帝丧仪，皇亲百官应都已侯在了长昭殿外。
国丧在即，裴珩作为嗣皇帝要主持大仪，怎会出现在永安殿？
“你……”
“嘘。”裴珩弯下上身，凑近盯着谢瑾看，让他不要出声。
光线由暗转明，方才裴珩眼中的柔情已荡然无存，仿佛他只是在欣赏一副的得意画作。
窗外就传来几个宫女闲话声：
“宫里头都传遍啦，弄月阁徐慕风的尸体从御花园抬了出去，人听说是被活活冻死的！”
“我见过那弄臣，长得还挺俊的，怪可惜了……”
“你们说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在宫里被冻死呢？”
“运气不好呗，皇上与大殿下积怨颇深，可到头来先帝一封遗诏，大殿下还是被咱们太后娘娘护住了。吃了这倒霉亏，皇上不得寻个人出出气？”
“呸呸呸，你们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里，有几条命够去审刑司造的？瞧大殿下都伤成了什么样还不长记性……”
“……”
裴珩在宫外流落十五年，本该是读书修身养性的时候，却在三教九流钻营为生，因此沾染了一身邪气。
如今他在万人之上，更是变本加厉，一些胆小的宫人几乎到了闻新帝而色变的地步。
显然，她们不知裴珩这会儿就在永安殿。
谢瑾很快感受到有血从右耳滴了下来，一摸，耳廓处果然多了一枚冰冷的耳钉，摸起来是鸟雀的形状。
他当即明白了裴珩瞒着所有人出现在这的用意。
笼中雀，阁中臣。
大雍皇宫讨天子取乐者，以右耳鹂鸟为信，是为弄臣。
诛杀不成，裴珩迟早得换法子羞辱自己。
谢瑾心中对此早有预料，可没想到他会如此急不可耐……
不对，这其中……
裴珩的气息霸道地钻进他的右耳，强行打断了他的思绪：“若非丧仪大典，太后分身乏术，朕如今想见一面皇兄都难啊。”
谢瑾微微拧眉，清俊的脸庞难得严肃：“先帝丧仪事关皇室体面，你不该——”
“死人的事，终究是做给活人看的，朕向来不在乎什么体面不体面，皇兄不必替朕紧张。”
裴珩说着，坏笑了起来：“皇兄倒不如先想想，日后要凭什么技艺在弄月阁来博朕的青眼，那帮弄臣可都是个个身怀绝艺，想要出挑可得费点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