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颈间微红,脸色却煞白:“你今日过来,难道只是为了亲手为我佩戴这枚鹂鸟钉?”
“不错。”
裴珩大方承认,且毫无愧意:“朝中多少世家大族都想往弄月阁塞人,如今好不容易死了个人,空出个缺位。朕心挂念着皇兄,想着皇兄这样胸怀大志之人,总不能窝在永安殿当一辈子孝顺儿子。”
说着,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掠过那枚鹂鸟钉:“怎么,皇兄觉得这不好看吗?”
谢瑾耳间痛得嗡嗡作鸣,可他隐忍不发,暗攥着被褥。
裴珩忽又抬声往外唤道:“齐光——”
殿前司齐光听到传召,从殿外快步进来:“卑职在。”
裴珩饶有兴趣地将同样的话又问了他一边:“你来说说,你的旧主子好不好看?”
齐光只远远看了谢瑾一眼,便连忙难为情低下了头,深觉冒犯不敬,然后跪了下来:“皇上恕罪!”
他原是谢瑾的贴身侍卫,从小就伴着谢瑾一起长大,主仆情谊深厚。
直到裴珩回宫后的第三年,因一场兄弟间的意气之争,裴珩跟先帝讨要齐光。他才不得已离开谢瑾,入东宫做了裴珩的随侍。
这些年来齐光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始终念着旧主谢瑾,裴珩对此并非不知情,可还是一步步提拔他做到了殿前司指挥使的位置。
谁都知道裴珩这是刻意而为之。
“慌什么?朕只是问你这耳钉好不好看,何罪之有?”
齐光额间冒汗,紧握着腰间的剑柄,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道:“……皇上恕罪,卑职乃一介粗人,眼拙,实在辩不出美丑。”
裴珩还挂着笑,脸色却阴沉了下来。
齐光知道以自己的立场,无论说什么都会驳了裴珩的兴。而且他也明白,裴珩是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帝王。
他在裴珩身边向来如履薄冰,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往肚子里咽,可齐光此时却将那些明哲保身的道理都抛到了脑后,咬牙磕头:“还请皇上三思!士子尚可杀而不可辱,大殿下是您长兄,怎可与那帮以色艺侍人的弄臣——”
“瑾,谢主隆恩。”
这话谢瑾是用力咳着说出来的,才勉强盖过了齐光的声音。
“殿下……”齐光懵住了。
连裴珩都有几分意外,挑眉道:“你说什么?”
谢瑾又缓声而咳,撑着稍坐直了些,然后抬眸望着裴珩,语气温润而坚定:“皇上赐我的这鹂鸟钉,我很喜欢。”
屋内无端一阵风动,将最后一段燃尽的香轻轻吹落了。
“如此最好,”裴珩望着这破碎又坚韧的人,良久,才回过神:“那朕,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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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府太监姚贵候在永安殿隐蔽的侧门外,急得像热锅上蚂蚁。
总算是见到裴珩出来,连忙小跑着上前迎接:“皇上,礼部和太后的人都已去陵阳殿请了您好几次了,再拖就真拖不住了。”
裴珩没搭理姚贵,发现自己的指尖也染上了谢瑾耳边那浅朱色的血痕,倒是与院外几株残败梅花的颜色几分相似。
令人生恨,又令人生怜。
姚贵又小声埋怨起一旁的齐光:“你在里头怎么也不知道提醒皇上,如此久才出来!”
齐光此时也神不守舍,只是当哑巴,缄口不言。
姚贵无奈,擦了把汗,只好再上前卑微道:“皇上,再不去长昭殿就真来不及了,国丧可万万不能耽搁的啊。”
“急什么?戏要作全套。”
裴珩上了轿辇,回头又看了眼永安殿:“先去弄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