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mlversion ='1.0'encoding='utf-8'standalone='no'?>\r\r\r<htmlxmlns>\r\r<title/>\r\r\r\r<h3id>第5章风中秉烛 阳光炽烈,眼前的道路被晒得模糊不清,图格不知道是汗水模糊了视线,还是道路真被晒得扭曲。他回头看着背后八十几名一同前进的战士与家眷,五辆驼车吃力地拖着孩子跟辎重,因为不想带着多余的罪名进入奈布巴都,他们才刚放走两只自由驼,这无疑使剩下的五匹骆驼负担更重。
自由驼都是温顺的,早被驯服,即便是个孩子都能为它们套上缰绳,只有流民敢偷偷骑上自由驼。骆驼啊……图格想着,即便是最可悲的脚力,母驼在生育完五胎骆驼仔后也能得到自由回到草原上,谁都不能伤害它们。
但流民哪怕五代之后也没有光明。
现在,光明来了,伟大的萨神之子。听到这消息时,图格不敢置信。他听说过神子在奈布巴都开放一座山,宣告永不侵扰这座山上的流民。流民间消息传递很慢,且多半不准确,直到两个月前,与他们进行刀秤交易的村落——感谢马尔小祭,他特地从村里走出告知这个消息,经由部落间往来的消息肯定是准确的,而且那是神子布达的旨意。
他有点怀念马尔小祭跟他的村落,十来年的和平共处让这支队伍能安稳地躲在山上,几乎不用冒险劫掠跟面对圣山卫队的围猎。他们为村落砍柴狩猎换取粮食与铁器,马尔甚至会带酒来,与他们一同庆祝圣衍那婆多祭。
愿意与流民共处的村落很罕见,图格原本不想离开,但马尔小祭说得对,骆驼都能得到自由,流民需要家乡。
前往石林山的路上,他听说石林山的流民首领攻击了圣山卫队,这又让他犹豫——得罪圣山卫队的石林山真能在神子庇荫下得到自由?
他在奈布巴都的边界徘徊时,又听到另一个消息。赎罪之路,任何流民只要抵达奈布巴都,就能得到赦免,而且走在赎罪之路上的流民将不受圣山卫队侵扰。
如果不是靠近奈布巴都,他应该不会这么快收到消息。
赎罪之路很宽敞,但他很害怕,流民光天化日下走在大道上无疑是对附近圣山卫队的挑衅,幸好划出这条路的神子连这细节都照顾到了,道路大多绕过圣山卫队的巡逻区域。
“图格,前面有队伍!”斥候奔回喊道,“跟我们一样是流民,有七八十人!”
“他们也要去奈布巴都?”图格想了想,“追上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两支队伍一路,不怕受人欺负。”
斥候快马加鞭追上。
“我叫马强,从苏玛那边来的。”
这支流民的首领是个汉人,瘦却健壮,腰间挂着两把弯刀。两边的队伍省略用马阵打招呼的习俗,用简单地颔首示意表达友善。
“确定那消息是真的?”图格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真的,至少进了奈布境内就是真的。我们昨天不小心撞上圣山卫队,他们挺不高兴,但没对我们动手。”马强涨红着脸,好像这些话连他自已都不相信,“他们甚至派了斥候跟我们打招呼,要我们尽量沿着赎罪之路走,警告我们走岔了就不再留情。”
图格心跳加速,那颗彷徨不定的心总算定下:“那为什么人这么少?”
</h3id></htmlxmlns>“消息传得慢,而且西边那条路有点问题,我听说有人撞上了阿突列的圣山卫队,真倒霉,那群疯子比鸡还不听话。”
能遥望奈布巴都时,这支队伍已有三百多人,图格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帐篷。他能从低矮的帐篷堆中看见更远方的房屋,用砖块砌造,是涂上什么颜料,为什么墙壁能这么白?天哪,它们看起来就比村落里的土堡瓦房更坚固,里面一定很温暖,能像山洞一样抵御暴风雪,但里头应该很黑吧?
能走进那样的街道吗?图格从没想过能走进村落,即便是对他们友好的马尔小祭也不敢让他们进入村落,那违反律法。
“排队,保持队伍整齐,往北走!”六名卫祭军守在道路旁,当中一名粗壮汉子喝叱,“沿着道路向北,绕过羊粪堆那些帐篷,会有人等你们!”
“我们能得到赦免?”图格不安地问道,“神子在那里等着我们?”
“神子等着你们?”战士们哈哈大笑,讥嘲道,“要不要请古尔萨司来迎接你?快点滚过去,那里有你的同伴!”
绕过一大段路,图格一眼就就认出那些用兽皮、鸟羽、粗布、草绳搭建的帐篷,那是流民的帐篷。
“我叫哈克,草原上的暴风,是流民营的总管。我身边这人叫巴尔德,是副总管。我们会教导你们规矩,负责看管你们,你们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们。”一名粗壮汉子穿着精细的长袍,眼角下烙印着一条横杠遮盖他身为流民的雪花刺青,横杠上有细小的文字,图格不识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遮盖了雪花刺青,这就是被赦免的流民吗?
“跟我来!”巴尔德将他们带到北面帐篷区,帐篷外罗列着卫祭军,被这么多卫祭军包围让一众流民感到不自在。
巴尔德指着一片空地:“你们暂时在这里扎营。”
“水源在哪里?”图格立刻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往北走,那儿有水源。”说话的是一名浓眉大眼的青年,背着把……那是什么玩意?大刀?他身后跟着一名中年祭司,那是巴都的祭司袍?它让马尔的祭司袍看起来像流民的破衣,那柔软的质地,是用什么布料制作的?巴都里所有东西都这么漂亮吗?
浓眉大眼的青年说道:“我叫李景风,是你们统领,这里所有人都必须听我命令。这位是波图主祭,我必须听他的命令。”
“我是波图主祭。愿萨神的光照耀在每位子民身上。”慈祥的祭司说道,“我会照料你们的生活。但不会经常待在这,你们可以去找那些小祭跟学祭,从衣服就能简单分辨,他们会帮助你们,你们也必须听他们的指示。”
那名叫李景风的青年紧皱着眉头,接着道:“你们暂时只能在这块空地上活动,请将兵刃卸下。”
“武器是流民的生命!”马强喊道。
李景风道:“我们不会没收你们的兵器,但兵器必须留在帐篷里,包括弓箭。你们离开这片区域时会有卫祭军搜身,不要跟卫祭军起冲突,不要打架,不许喝酒,不要跟居民起争执。你们还不能进入巴都,甚至不能去那些百姓的帐篷区,只能在流民的帐篷区生活。”
“这是囚禁!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陷阱?”
“不相信神子的人不许留在这里!”巴尔德大声斥责,“放下兵器,不然就滚出去!”
李景风挥手示意巴尔德冷静,温声道:“你们还需要神子的赦免才能脱离流民身份。”
“神子几时来赦免我们?”马强问。图格连忙拦住,感激道:“我们会遵守规矩。”
李景风点点头,道:“进入帐篷区后,会有小祭跟学祭安排你们扎营,武器放入帐篷中就不能再拿着武器走出,记得我的嘱咐。”他顿了顿,接着道,“违反规矩的人将会下狱,失去被神子赦免的机会。”
李景风转头望向巴尔特:“哈克、巴尔特,剩下的事交给你们。”
“是。”巴尔特恭敬回答。
“侍卫长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哈克笑得像个大孩子,“我跟流民很熟,知道他们的生活习惯。”
李景风与波图一同回到奈布巴都,并辔而行,波图微笑着对路上每个人致意。
昨天夜里,古尔萨司被偷偷转移到祭司小屋养病,搬移很顺利,没惊动旁人。杨衍说古尔萨司这几天如果醒不来,就永远醒不过来,李景风不知道该不该期待古尔萨司就此一睡不醒,那至少能让自已尽快安排杨衍跟娜蒂亚一家人逃走。
“不要一直蹙着眉头。”波图提醒李景风,“我们要一如往常。”
“波图主祭,我也有自已的烦恼,太过粉饰太平也会让人起疑。”
“你有什么烦恼?”
李景风摇头不答,古尔萨司的话一直困扰着他。九大家不值得拯救,但九大家造的孽为什么要让更多人承担?战火蹂躏下的百姓是无辜的,单是关内的佛道两派弟子,这些人口中的盲猡,就得死伤多少?即便古尔萨司保证用温和的方式将萨神的光照进关内……不,那是不可能的,腾格斯的教义就已定出差别,这可是祭司院的权力依据。
他想起一事,忽道:“波图主祭,我以前在亚里恩宫待过。”
“我知道。”波图道,“古尔萨司调查过你,才让你去圣司殿谒见。”
“大多数人包含塔克都对您赞誉有加,我知道祭司院的学祭们都很喜欢您。”
波图笑道:“我也知道有很多人认为我虚伪无能。”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安置流民的事安排得井然有序,这很了不起。”李景风问道,“为什么古尔萨司没考虑过让您做他的继承人?”
“古尔萨司喜欢年轻人,他认为年轻人能带来活力跟改变,更了解当时的世道。长者,怎么说呢,他们对大部分事物都已有固定的看法,面对新的冲突时,会用惯常的方法去处理。”
“古尔萨司是这样的人?”
“我想你不会用你自已学武的速度去要求普通人。”波图说道,“古尔萨司也不会要求他的继承人有他那样的智慧。”他想了想,道,“其实有过一个,他觉得那孩子有机会成为像他那样的侍奉者。”
李景风心中一动,问道:“是谁呢?”
“一个叫金云襟的小祭,在出使阿突列巴都时被人害死。”
李景风知道是希利德格陷害金云襟,但他来到奈布巴都时这人已经死了,也就不用替大哥报仇。他问道,“被害死?古尔萨司没想过替这位小祭主持公道?”
“孩子,命运很微妙,那是萨神的旨意,多高的智慧都不能操控命运,就像让高乐奇耿耿于怀的先祖斯罗。这世上有很多不合情理,发生后,我们会推导脉络,研究原因,但改变不了两件事,一是命运永远不可捉摸,二是已发生的事无法挽回。”
“但这缺乏公义。”
“缺乏公义的事很多。”波图回头望向流民聚集的方向,“有时候解决比追究好。”
“追究才能根治。”
“那不是我负责的事。”波图笑了笑,道,“其实我更希望能在一个村庄里当个小祭。”
“我懂。”李景风笑道,“一根蜡烛的光有限,放得越高,虽然能照得越广,但光线也会越黯淡。如果每根蜡烛都放得高高的,照亮天空,地面就黯淡了,总要有蜡烛愿意留在下面照着,才不会让夜行的路人摔跤。”
“我喜欢这比喻。”波图赞叹,“我得用笔把它记下来。”
“不过所有人都希望您能站得更高,因为您的光亮足够。”李景风诚挚说道。
波图笑了笑:“我已经是主祭了。”随即陷入沉默。
李景风感觉波图想到了什么,也不打扰,就这样走着。不久后,马匹接近瓷器街,再走不远就会抵达古尔萨司养病的小祭庄园,与祭司院只有一街之隔。
“我出生的村庄外有座山,我们在那里打猎,取水,摘果子。”波图忽道,“我很小的时候,发生过山火。”
李景风聚精会神地听着。
“山火是灭不了的,只能一边延缓,一边伐树阻止灾情扩大。”波图继续说着,“那天夜里我跟着上山,你知道吗,从村庄往上望去,只有灯笼大小的火光,等到了山上才知道那是不可想象的烈焰,是几百、几千、几万盏灯笼蜡烛都无法比拟的光芒与酷热。”
“但从山下看,还不如一盏灯笼。”波图笑了笑,接着道,“只有萨神创造的太阳才能泽披世间,星光只能指引方向,得有成千上万的小祭才能照亮村落。”
李景风没想到竟然能在关外遇到与自已志同道合之人,又问:“那波图主祭为什么留在祭司院?”
“孩子,这也是命运。”波图苦苦一笑,“命运将我推上我不愿意身居的高位。”
“命运是古尔萨司的全名吗?古尔•命运?”
波图哈哈一笑。
李景风伸手摸向背上的初衷,几天来的迷惘一扫而空。初衷,初衷,自已的初衷是什么?
无论做什么事,别跟自已的良心过不去。
是什么让自已以为管得了这些事,管得了这些黎民,认为自已是拯救他们的英雄?是李大侠的名头,还是这两年经历的许多场苦战跟所杀的大小权贵让自已以为天下事是自已一个人能平息的?
事情其实很简单,盗取名单,保护杨衍跟杨衍在乎的人,回到关内查找证据,如果父亲真是被朱爷所害,就杀了朱指瑕,即便这不比杀臭狼容易多少,自已也未必打得赢朱爷,可那又如何,做自已该做的事就好。
再来就不是自已的事了。古尔萨司已经倒下,杨衍说他很难康复如昔,塔克说他不想进犯九大家,不管继任的是谁,那都是奈布巴都的内斗。关外的内斗就像九大家的战争,自已可以为小妹,为大哥二哥,为杨衍这些兄弟挥剑,但除此之外的事并不是自已该管的。
“祭司院快到了。”波图说道,“我们又让奈布巴都度过了寻常的一天。”
李景风道:“希望这寻常能维持下去。”
波图主祭肯定花了不少功夫才让自已升得这么慢,又或者古尔萨司很清楚波图虽然仁慈干练,但没有野心,这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
野心……李景风想到了孟德主祭与希利德格。
※
“安置流民的事还算顺利,流民们现在住在奈布巴都北边。”波图指着地图,“目前已有近千人。”
杨衍沉思片刻,目光逐一扫过波图、孟德、孔萧、李兄弟,最后扫过娜蒂亚,回到波图身上,问道:“好像很顺利?”
波图回答:“目前这些流民都很安分,孔萧主祭已经召集几位主祭与大祭,以及亚里恩宫的高乐奇,正在研拟针对流民的法律。”
“什么意思?”杨衍把目光投在孔萧身上,“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现有的法律不作用在流民身上。”孔萧回答,“神子,您必须知道,在被您赦免前,他们仍是流民,而在被赦罪之后就必须要有适用于他们的法律。”
“我听不懂,为什么不能用现行的法律?”
“当然不行。”孔萧惊恐地回答,“法律对祭司、贵族都不同,用在平民身上也不同。”
“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是汉人,听得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