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同罪。”孔萧连忙解释,“只是量刑不同。无论是谁杀人都有罪,祭司杀贵族与贵族杀平民罪刑相同,但祭司杀害祭司或者贵族杀害祭司,量刑一定更重。”
“那杀奴隶呢?”李景风忽地插嘴问了一句,“什么罪名?”
“主人不能无故杀害奴隶,外人杀害奴隶也视同损毁财物,要赔偿。”孔萧回答。
“我操!”杨衍正要破口大骂,娜蒂亚与李景风的眼神同时投来,总算让他摁下怒气,接着道,“我让他们成为平民,像哈克那样!”
“那太过份了!”孔萧讶异道,“流民身份不如奴隶,因为神子的赦免就成为平民,神子,这对奴隶来说太不公平了!”
操他娘的在这问题上跟奴隶讲公平?九大家吃人还得用规矩暗着来,萨教当真坦荡!
“那他们会变成什么身份?”杨衍问。
“这正是我苦恼之处。”孔萧回答,“神子的命令下达太急,我已经尽力与戒律院的主祭们讨论,当然,也需要参考执政官的意见,亚里恩宫才负责管理民众。”
杨衍吸了口气,接着问:“还有呢?”
孟德道:“我们派遣卫祭军维持治安。流民对奈布巴都非常感兴趣,但希望他们连羊粪堆都不要进去,目前人数少,我们可以控制,但人数一多,要派遣的人力就会更多。”
这点倒是能够理解,哈克刚进巴都也急于到处走走,奈布巴都对他而言处处是惊喜,对那些流民亦然。但流民没钱,搞坏了东西赔不起,得生事端。
孟德接着说道:“我要再三提醒神子,流民还没得到赦免,发生任何争端对流民都是不利的。”
杨衍当然知道,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自已这模样根本不能出去见人,更不用讲去赦免流民。
“用功劳可以抵免身份吧?”李景风忽道,“哈克是因为救过神子才被赦免成平民,现在神子要建立流兵营,这是直属于神子的队伍,他们可以凭借这个功劳连同家眷得到成为平民的身份。”
“你确定每个流民都能认定自已的家眷?”孟德说道,“除了能认出同一个娘生的兄弟,其他家眷可能会有些混乱。再说了,怎么证明那是家眷?一个人加入流民营,可以说自已有十来个家眷。”
“这不用担心,流民没钱。”李景风道,“除了加入流民营领取俸禄,他们还能找到别的活干?”
虽然如此,但孟德的说法也没错,杨衍说道:“任何一个流民加入流兵营,除了自身能得到赦免外,还能有给予两个人赦免的权力,但这权力仅限用于老人、女人、小孩与残废身上,这样不仅老弱妇孺这些不能加入流兵营的人都有机会得到赦免,也避免滥施赦免名额。”
李景风接着道:“至于现在的身份,进入奈布巴都的流民一律冠以奴隶身份。”
杨衍料不到李景风会这样说,望向这位好友。
“视同神子的奴隶。”李景风道,“这样就能暂时用奴隶的律法管理。”
“景风,你真是聪明!”杨衍大喜,神子的奴隶至少不用受巴都子民欺负,他越想越觉得这法子不错,正要答应,娜蒂亚道:“这也不妥。”
杨衍皱眉:“哪里不妥?”
“民众很不高兴,尤其是羊粪堆的居民。”娜蒂亚道,“他们觉得神子脏污了有伟大传统的奈布巴都。”
“贵族都没说话,羊粪堆的人还抱怨上了?”
“或许是因为贵族所剩不多了。”孟德说道。
“早晚会引发冲突。”娜蒂亚道,“神子必须更好地处理这些事。”
“只有做跟不做!”杨衍怒道,“谁惹事就照律法办!孟德、孔萧、波图,你们三个再想想,大抵上这么办就是了!”
波图恭敬道:“恭领神子圣裁。”孟德、孔萧也跟着恭敬行礼:“恭领神子圣裁。”
杨衍道:“我还有关于流民的事要跟波图讨论,孟德与孔萧两位主祭可以先走。”
“是。”
李景风透着门缝确认两位主祭下楼后,对杨衍点点头。
“古尔萨司怎样了?”杨衍望向娜蒂亚。
“我中午走密道去看过,萨司还没醒来。”娜蒂亚说道,“神子,流民的事没这么简单。”
杨衍不以为意:“从来就没有一件事是简单的。”
“那也不能这样瞎搞。”意外的,娜蒂亚没像往常一样发脾气骂杨衍一意孤行,而是温声劝诫,“虫声的消息很复杂,我很难从中辨别有用的讯息,你得注意这件事。”
杨衍看向波图。
“神子说得没错,只有做跟不做,期待一个十全十美的方式是不现实的,只要想挑刺,终究会有毛病,尽力去处理就好。”波图说道,“当然了,如果神子能出面安抚民众会更好。”
娜蒂亚道:“波图主祭说得对,会有这些不满,就是因为神子半年没出现了,连圣衍那婆多祭都没现身,民众觉得神子不爱他们了。”
“我倒是不怕现在的模样吓着人,但能行吗?”杨衍沉下脸,“这只会让民众更不安,担心神子要死了。”
“我比较担心边境的战事。”李景风说道:“能尽力拖延这场战事吗?”
娜蒂亚道:“汪其乐也不会安分。”
杨衍道:“汪其乐最不用担心,再过不久石林山的流民就会来投靠我们。再说了,流民人数就算多,都是乌合之众,训练跟装备都太差了。”
“我想看一下边界上的布置。”李景风道,“有前线的布置图或针对阿突列巴都的阵形图吗?”
杨衍摸着下巴问波图:“有吗?”
波图不安道:“神子,如果侍卫长要的是边界上的驻兵情况,我可以找熟知的主祭为他讲解。”
李景风摇头:“我刚从关内来,对五大巴都的地形不了解,只靠讲解还不如一张图纸有用,询问别人也会惹来怀疑。”
杨衍道:“波图主祭,我们必须团结,相互信任。”
波图想了想,道:“古尔萨司早就有针对阿突列的准备,布兵图应该在他房间。”又问李景风,“你真有知道的必要?”
李景风摇头:“就是看看,求个心安。”
杨衍对李景风没有丝毫疑心,点头道:“去圣司殿找找。”
从萨尔塔走下,穿过廊道就是矩厅。矩厅一般用来举办主祭与大祭的会议,萨司偶尔也会在这里主持会议。这地方平时没有守卫,所以古尔萨司发病时才没被更多人察觉。
穿过矩厅就是逐光园,据说古尔萨司偶尔会在这里小憩。逐光园后是圣司殿,严格说来,圣司殿指的是包含古尔萨司房间在内的大殿,供萨司与主祭议事用。祭司院中有许多大厅,唯独圣司殿意义非凡,因为这里不仅是专属于萨司的大厅,也是前任萨司身亡后,八十八名主祭推举新任萨司的地方。
这里会有守卫,但人数不多,因为古尔萨司房间里藏着最忠诚的守卫。
房间里已点起油灯,李景风手持烛台站在杨衍身后。杨衍翻看着抽屉,里头放着几份文件,他在昏暗灯光下看得很吃力。
“是塔克报告奈布巴都的税收、治安、天灾等公文。”李景风说道。
“都是些不紧要的。”杨衍问波图,“知道古尔萨司的布军图在哪吗?”
“力量在左边的礼拜房。”
杨衍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进古尔萨司的书房。”
李景风问道:“之前就没好奇过?”
杨衍道:“老人家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
波图轻咳一声,来到房门前,却不开门。杨衍知道规矩,古尔萨司的礼拜房当然只有神子能在未经允许之下进入。
房间不大,四到五丈方圆,朝东的方向有一座被放置于供台上的铜铸萨神像,锈迹斑斑,显然是古物,从做工上看应该不是大师手笔。杨衍知道这神像背后肯定有什么典故,但他现在不想听波图讲解。
铜像前放置古尔萨司顶礼膜拜用的蒲团,正对着神像处有张抄经用的矮桌,上置文房四宝,还有个纯金小缸,盛了半缸水,里头有焚烧后的残纸,杨衍知道这是祭司们手抄经文后以火焚烧献给萨神的仪式。
左侧有座大书柜,放着公文与书册,杨衍随手取下一本,是古尔萨司手注的《腾格斯经》,也有武学秘笈。他随手翻看,娜蒂亚提醒道:“省省眼,你不是来找这个的。”
波图从书柜上找到一卷新的羊皮卷,道:“这应该就是地图。”杨衍打开,招呼李景风来看。
李景风详细端倪,道:“古尔萨司打算弄个袋口包围住阿突列巴都的军队,布置得相当妥当。”
波图说道:“古尔萨司已经作好一切安排。”
李景风道:“神子把这张图带着,我们天亮后再看。”
杨衍将布阵图收好,四人来到楼梯口,杨衍道:“波图,我想去看古尔萨司。”
李景风道:“太晚了,我得先走大门离开祭司院,神子,你们走密道去探望古尔萨司。”
确认杨衍三人离开,李景风回头走向圣司殿。守卫见他去而复返,询问道:“侍卫长怎么回来了?”
“神子落了东西在圣司殿,让我回来找。”李景风望向圣司殿,“很快就好。”
李景风深受神子器重,守卫不疑有他,让开道路,李景风道谢后,快步踏入圣司殿。
他相信古尔萨司会有一个名簿,里头仔细记载了每一个火苗子的资料。原因很简单,正如波图所言,命运不可违逆,老眼这个关内的头领随时可能会有意外,如果因为他的意外身亡而让火苗子全部失联,几十年的绸缪就会付诸东流。
为了保护老眼,火苗子用的传递方式非常繁复。除了第一批火苗子,无人知道老眼是谁,而在稳固各处基地后,包含多莱特在内的这群人都已撤回关外,知道老眼的人就更少了。间谍失联是常有的事,古尔萨司跟老眼都需要一本名册,一来可以让古尔萨司了解自已掌握的人马,就地分配任务,二来如果老眼有意外,可以利用这本名册重新联络散离的火苗子。
他再次翻找古尔萨司的桌子,确认没有后,望向大床后的两扇门。智慧与力量……火苗子的情报算是智慧还是力量?他方才已经进去过代表力量的门,没看到可疑书籍。
李景风进入右边的门,四丈方圆的房间中有十几个书柜,朝东的方向同样有个架子,上面平放着两本红皮书籍,是非常古旧的《腾格斯经》与《衍那婆多经》。他迅速在书柜上搜索,大部分是经书和古书,看起来只是古尔萨司的私人书库。
这不合理,一定藏在哪里……李景风仔细翻看着每一本书。一本记载火苗子的名册会有多厚?一定很薄,可能只有几十页,甚至可以夹在书里,且必然被收藏得很好……火苗子进出不频繁,不用经常翻阅,以古尔萨司的记性,甚至能默下一整本誓火神卷……
难道说这屋里还有暗屉?会在哪里?李景风从侧面观察书柜。木柜与墙壁的深度正常,唯一可疑的只有贴着左侧门那面墙壁中是否有机关,得把书全搬开来才能查探。另一个可能是暗屉在地下,他弯腰敲了敲地砖,没听出异状,那就是在书架下面?他正要动手搬出书架下层的书籍,忽地心念一动。
古尔萨司年近八十,还日理万机,如果每次要找藏起来的东西就得弯腰搬出一大堆书,那也太费劲了。
他转头望向这书房里最显眼的地方:放着古文经书的书架。
严格说来,这不是个书架,应该说是展示架。一根红漆细长木棍支撑着一个斜放的四尺桌面,朝下的一侧有挡板支撑着两本厚重经书。没人敢碰这两本价值连城的古书,即便打扫的人也顶多扫扫灰尘,不敢轻易亵渎,李景风走上前,试着将书架提起。
书架牢牢钉在地上。
他想起甘铁匠家中的机关室,试着将书架向左右轻轻旋动,“喀啦”一声,似乎有什么机关被打开了。李景风忙蹲下在地上摸索,就在他脚下,四块地砖中间似乎有了松动。
找着了,李景风屏住呼吸,心跳加剧。不能拖太久,否则外面的守卫会起疑。
地砖两两串连,一左一右像是一扇门,他将手指插入缝隙,把四块地砖如开门一般掀开。地砖下藏着个六尺见方的铁柜子,打开铁柜,里头放着许多事物,大部分是书籍,近半已陈旧,还有一幅画卷和一柄插在皮鞘中的匕首,皮质斑驳,应是古物。
最上面那本书封面上写着“火名录”三字,李景风拿起翻阅,只见每页上都以格线划分成三行,最上面那行写着如“赵思齐”、“特尔鲁”等人名,第二行写着如“丐帮蒲地,龙口村,易名杨闲,投入龙门帮”之类的描述,第三行则是附注,会写上功勋,以及之后的迁移地。
李景风大喜过望,将密册收入怀中,正要合上柜子,忽又注意到名册下方那本书。那是本古书,书皮由细致的绸缎包裹,李景风认出上面的三个字:“正气诀”。
上次与狄昂交手时就觉得他内劲浑厚充沛,醇正刚强,与郭三槐的正气诀一模一样。为什么关内的武功会流落到关外?这武功极为难练,竟然会有两个人同时练成……
李景风拿起正气诀翻阅。除了洗髓经,洞穴中其他三本书他只有约略翻阅,并未深读,只觉得这本正气诀纸质薄脆,与洞中那四本藏书年代相近,不知是不是同一人所书。
他正翻阅间,忽地从书页中落下一封信来,他好奇拾起,只见信封上写着:“萨尔哈金启”。是写给萨尔哈金的信?谁写的?李景风更好奇了,将书信收起,又看到一旁的画卷。
正气诀、画卷……又是一股熟悉感涌上。李景风展开画卷,是张人物图,画风粗豪,画中人身着……这是什么服装,戏服?
只见画上人年少英挺,神采飞扬,穿件绣着鹌鹑怪模怪样的绿袍,戴着顶戏冠,右手持刀,顾盼自雄。
画卷上署名尤长帛。
门外传来喀啦声响,怕不是守卫等太久起疑,李景风忙将画卷收起放回铁柜,口中喊道:“找着了,原来在这!”
他快速将东西恢复原位,只带走那本火名录与书信,将机关卡榫扣回,起身走出门外,随意道:“我找着了,多谢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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