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金兽的攻击,女萝的香气,墨无痕的反常,经过诸如此类之后,唐浅自然不会认为那是个偶然。
只是,她没有想到,墨无痕清楚知道事件的端倪,却如此冷静,甚至是,放任。
“那日的香囊,长宁侯不是也没查出什么吗?”墨无痕继续说着,声音冷静得让唐浅觉得可怕。
大昭的皇子和公主,在梧桐城中有些耳目也属正常。
“殿下早知道香囊被人动过手脚,为何还随身携带?”唐浅不解。
她一直觉得墨无痕很聪明,能够洞悉别人内心的想法,一如数月前将她玩弄鼓掌,惹得唐相爷大怒。
这样的墨无痕,有着尊贵的身份和帝王的宠爱,为何会放过伤害自己的人,唐浅不明白。
“换了香囊,他们便不会换别的手段么?”
“他们是谁?”唐浅不依不饶问着,依旧保持着臣子与皇子间的尺度,低着眼。
墨无痕冷笑,一步步走近唐浅,俯视着眼眸明亮的少年,一手抬起唐浅的下巴,迫使唐浅直视自己,“你问得太多了,唐谦。这样的好奇心,这样单纯的你,会被他们吃得一干二净。”
每次被墨无痕触碰,唐浅就会惊慌起来,无法思考。
此时亦然。
这半年的相处,唐浅好不容易才适应,强忍住不将墨无痕掀翻在地。
“所以唐谦,本宫给你个机会。”
墨无痕说着,终于放开了唐浅。
唐浅尽量不动声色后退,避开墨无痕的眼。
“给你机会离开我。”
唐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殿下?”
初次见面的嚣张,到后来伴读时的强势,唐浅认知里的墨无痕,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也不曾这样,宛若知己谈心,不使用“本宫”的尊称。
“你可知多少人想要我的命?”
皇子不合时宜笑了起来,仿佛在评论天气一般轻松的口气,“这次的妖兽,能让他们消停一阵子,也是长宁侯最后的机会。继续留在我身边,你也会被杀的。朝贺时你救我一次,之前的恩怨,早已两清。”
男子绝望的神情,一如那个时候,在冰冷昏暗的湖底,放弃了所有希望的决然。
朝贺的大殿之上,少年侯爷无所畏惧挡在他的面前,面对着熔金兽宛若盛开牡丹般的火焰,那般决绝。墨无痕那个时候,却开始后悔起来。
后悔将这般无暇的少年,卷入他的是非中。
所以,向来冷漠而自大的崇光皇子,心软了。
唐浅感觉到快要窒息的沉重。
犹如陷入绝境的野兽,放弃了挣扎。
她熟悉这种感觉,初入北境被孤立,被家族放弃,作为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那个时候,唐浅甚至想过,随便哪一种死法都无所谓了……
唐浅忽然发现,墨无痕和曾经的自己,是那样像。
心中哪里被触动。
“殿下,微臣既食君禄,便当为君分忧。唐谦身为殿下伴读随侍,便应不负陛下所托,忠于殿下。”
那一年,十七岁的少年已然隐约了有一个想法。
唐浅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承诺,将会带来怎样的代价。她只是想,拯救眼前这个人,一如在那霜雪覆盖的北境,姑夜国大王子拯救她一般。
“微臣愚钝,或许不知殿下不易与宫中险峻。但微臣家族世代受大昭恩惠,微臣此心忠于殿下,微臣此剑也愿为殿下披荆斩棘。”
唐浅也不知道,自己与墨无痕,有多么想像。这种相互吸引,阴差阳错下的一诺,又或许,她想拯救墨无痕,拯救极为相像的自己。
那时的唐浅,并非太过熟练权谋利弊,就这样,献上了真心。
“所以,请殿下,也不要再逃避。”
墨无痕却似乎并不为所动,神色是素日里的傲慢,“愚忠。”
心里,却又什么地方,坚冰融化。
景和三十八年的春天,暖得特别早。
梧桐城地处大昭偏东南,但东北凌汛的消息,却像冬季的雪片一样,堆积满帝王的案前。
唐浅当值,列在阶下,上书请求救灾的官员刚刚退去,帝王的忧愁却并没有减少半分。
连年的征战使周边各国臣服,战争带来的国库空虚并没有数年的空闲弥补。纵然以北境以内安定大治,连好战的姑夜与大齐都安静得让人诧异;南方的叛乱也终于平定;但凌汛天灾却不给大昭喘息的机会。
“陛下,贵妃娘娘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您看是否要老奴先请娘娘回宫?”苏安仔细观察着景帝的神色,小心说道。
在苏安意料之中,景帝放下手中的奏折,说,“请进来。”
但见女子柔弱而优雅走近,连帝王沉默凝重的御书房都多了几分暖色。唐浅半垂着眼,秉持君臣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