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浅十分内疚,这种愧疚,从她被封侯长宁的时候就有了。
她一直认为,这些荣誉,这些尊贵,是属于她的弟弟,属于唐澈,属于唐家真正的继承人。
而不是她。
“我……先不打扰你了,阿澈。”唐浅最后这样说,走了出去。
莫寻还在门口等着,而原本侍奉的婢女们此刻已经不见踪影。
“大少爷,你还好吗?”莫寻担忧地看着眼前纤弱的少年。
这个少年,刚从山南的险境中千辛万苦回来,已经十分不易,却还要承受如今的折磨,面对昔日属于他的一切,都被外人夺取的沉重。
莫寻想着要宽慰一下大少爷,或许唐谦和唐相爷谈谈,此事还有回旋余地。
一个月前,担忧唐家无后而接回的林家孩子,在景帝的承认和诏书下,正式成为唐家养子,相府继承人。
而唐谦,即使在极小的概率下活下来,回到梧桐城,也已经失去了唐家的继承权。
就像如今这样。
“我先回侯府。”唐浅无力这样说道。
她想过很多次与弟弟的重逢,也考虑过唐澈可能会恨她。但是,如今真的面对上唐澈,看着唐澈眼中对她的恨意,昔日在北境最为可怖的妖兽面前都毫无惧意的长宁侯,也害怕起来。
从小和她最亲密的,就是弟弟唐澈。他们一起出生,一起成长,形影不离,甚至偶尔互换衣服都没有人能发现。
又是怎么到了如今的境地。
唐浅只觉得无力。
在长生教围攻中,都不曾感到的,发自内心的无力。
无论是后来唐府为了庆祝他平安归来的宴会,还是上官端华请她喝酒,唐浅都觉得,索然无味。
表面上是长宁侯十分大度接受了自己被剥夺唐家继承权的事实,毕竟已经有了侯爵和官位。武威侯家的孩子也来宽慰过唐浅几句。
但是没有人能理解,唐浅所感到无力的是什么。
唐浅并没有太多颓靡的时间。很快,她就被召回宫继续当值,云中卫的印信戒指也从平康王手上要了回来。面对总是有礼谦和的平康王,唐浅没有撕破脸皮,顺着平康王的话,把长生教的围攻当作了平江府兵中有内鬼作祟。
王仁川躲入山林,逃避开追捕。而此人侵吞赈灾银两之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如同一年前,朝贺宴上妖兽袭击崇光皇子一案,毫无证据,只能惩罚了几个看守后作罢。
但唐浅却觉得,墨无痕不同了。
昔日里乖僻任性的皇子不再随便乱发脾气,而是履行了皇子的义务,常在景帝左右分担政务,连景帝也深表欣慰。
楚陈告诉唐浅,在她不在梧桐城的时候,崇光皇子也帮着上书景帝,才保住云中卫,没让两百士兵像唐家继承权那样被瓜分被夺走。
楚陈也将唐浅近日里的萎靡不振,当作是失去继承权的难过。唐浅没有解释。
林子澈依旧不待见她,即使在相府或是王城里相见,都宛若没见到她一样走开。
然而,这对于被前朝进科举舞弊案的林子澈来说,十分不利。
唐浅离开梧桐城的两个月里,大昭举行了皇后大薨后第一次科举。
那个时候,林子澈已经被唐家从南方接来,和众多希望借此科举改变命运的人,一起参加了这场武举之后的科举。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在放榜的时候,唐家养子也不负众望一举进士。同时进士的,还有燕贵妃的弟弟等众多贵族少爷。
殿试也被所有人期望顺利举行,若是不出意外,许多贵族家不能以嫡长子身份继承家族的少爷们,都将借科举这场东风进入官场。
大昭的科举,最早是为了削弱贵族血缘对官场的垄断,从而给朝廷补充人才。但这么多年,已经变了味道。当私授官爵已经不能满足诸多贵族子嗣的需求时,科举也被用作少爷们谋求官职的方法。
这场科举也是,甚至更加过分。连殿试的题目都被事先透露给部分考生。所以,即使是不学无术之人,得到了殿试考题,能事先请文人准备好对答答案,变无大碍了。
然后这次景帝不知为何,临时突然改变了试题。
试题也不难,只是和原本的题目完全不同。
于是有人露出了马脚。
天子大怒,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欺骗他。天子原想直接取消此次科举结果,但被唐相爷为首的百官劝阻住,才改成了重新殿试。
但条件是,在此次殿试中被发现作弊或是以不当方式通过科举考试的考生,将被治罪流放。
唐浅明白父亲为何一定要重新殿试。因为林子澈也在这次的进士名单里。
纵然林子澈以唐家养子身份继承家业,如若没有一官半职,他无法在唐家站稳。尤其是,长宁侯的盛名之下。
某种程度上,唐浅害了林子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