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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的脚是半文明的小脚。听她说先前裹了一段时间,解放了,就放了。阿婆抽水烟壶的时候,有个习惯性的动作,总爱把腿收起来,蜷缩着腿,上面一口一口地吸烟,下面用手抚摸自己的脚板,从脚指到脚后跟,又从脚后跟到脚指,一遍又一遍,缓缓的,很享用的样子。
她的一点陈年旧事,也顺着那瘦长的脚掌,弓弯的脚背慢慢地讲出来。她说:“别看脚小,走的路可不短咧。”信宜、高州、化州、茂名、电白,还有罗定,邻近的哪些县、哪些镇,她都走过。串连那阵子,从天没亮走到天黑,一天几十里地。好在到了一个地方,总有热情周到的接待,好吃好住,有人端上滚烫的水来泡脚,还帮着一个一个挑血泡。
我听得懵懵懂懂。印下了一个强烈的烙记——“串连”,很多人走了长长的路。
阿婆的脚力,我是当真见识过的。我们家居山区,屋子安在半山腰,出门要下坡,进门还要爬山。阿婆走起路来颤颤悠悠,那一晃一晃的背影真象山风中摇曳的竹尾。可就在你不经意的出神之间,阿婆的身影已经从你眼前飘走,或是从远处的一个小黑点,真真实实地站在了你面前,背上还搭着一捆猪草。
那时似乎有了公路,但车极少,钱更少,走亲戚串门只有走路。阿婆的女儿,我的大姑、二姑、三姑都嫁得有些远,去探她们都得早早出门,太阳偏西了才到。但也不是人人都有走路去探亲戚的机会,通常是我背着个小布袋,拉牵着阿婆的手去的。那时,乡居邻里都爱话笑我,阿楼,拿布袋去!阿婆去探亲戚啰。
路很远。我就那样跟着阿婆走。穿过了田垄,沿着河边走。坐过了拉绳索的渡船,逆着水溪上山。顺着山脊小道,走了一座座山峰。下山后,又走过一座架着两三根木头的小桥,才远远瞧见三姑家的袅袅炊烟。
阿婆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走到了河边、溪边,她总叫我歇歇,自个则这儿洗洗,那儿洗洗,她那细长的脚总是白白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