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玲珑剔透笑颜明媚如初夏的女生,文姬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从这个身材修长吐气如兰的女学生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身影,眼里心里都是对吴斌的喜欢、崇拜、依赖…
女太学生似乎无意间顺其自然地问道“华老师,您好,好久不见吴老师了,这学期我们还有您和吴老师的课吗?”这时文姬二十八岁,吴斌二十九岁,英子三岁,吴斌已经迅速地成为院系的骨干力量,重点培养对象,深受学校领导师生的喜欢,其中不乏对自家丈夫仰慕有加的女太学生。
二十八岁的文姬站在楼梯的台阶上看着如花似玉、楚楚动人的十八岁的女太学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文姬在想些什么,心中会是怎样的感慨。
“华夫人,拜托您帮忙将这些东西转交给吴教授。让他好好治疗,身体最要紧。”已为人夫的孟辰神情严肃,恭敬有加,孟晨的妻子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洋溢着被宠爱的笑容,显得落落大方通情达理。此时,文姬二十八岁,吴斌二十九岁,这次吴斌难得地在文姬身边,终于不是文姬自己一个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雨里来风里去刀山去得火海蹚得的铁打一样的男人终于倒下了,倒在了战场上,倒在了病床上,现在的他,再也离不开她半步了,对她是寸步不离,片刻都离不开她…只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自家丈夫对自己的陪伴、守候,而不是因为伤病缠身卧病在床而不能够下床活动而离不开她。
…
“一个人,我总是一个人…”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尊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这是她二十九岁写给远在千里之外面朝黄土背朝天正在挥汗如雨挖坟刨土的丈夫,字字是血泪,字字是心酸,字字是控诉,字字是等待,字字是期盼,字字是深情。
可惜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采飞扬、才华横溢的丈夫似乎读不懂这无题诗里面的深情和呼唤,读不懂这诗词里借古喻今借彼喻己自己盼其速归回家团圆的渴望和失望,回信姗姗来迟,信一如既往地写满了对自己的思念、想望、愧疚、歉意,然后笔锋一转又是一大堆让人无法拒绝还深表理解同情心疼的理由,总之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吾妻为夫我很爱你归心似箭恨不能够插翅而飞顷刻得见君,奈何时局紧张家国重托公务繁忙无暇分身不能速归,待到重阳茱萸满山时必满载而归。
就这样,从中秋团圆夜等到了重阳相聚时,依然没有等到丈夫归来的身影。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时华文姬三十岁,吴斌三十一岁,前几天给吴斌打完电话,说完那些话后,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空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告别这种一次又一次空等一个人的境遇,她以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个让自己等了将近十年的男人,却没想到那些决绝的话说出口后,自己心中会这么难受,满腹愁怨的文姬很想写些什么表达自己百回千转的心绪却总是落不下笔,她又让自己等了七天,这七天里吴斌没有有一个电话打给自己,没有道歉没有惊喜,只有失望还有渐渐熄灭冷却的希望和期待,只留下一堆湿热冰冷的灰烬。
经常吵着哭着要爸爸的小英子早已经哭累了睡了过去,今天是小英子的生日,可是女儿的父亲却依然没有出现在孩子面前,和母亲一起为自己庆祝生日。这不知道是英子多少次经历这样沉重的打击和失望了:满含期待望眼欲穿最终都会变成空欢喜牢骚满腹。
这样为人夫的男人还值得自己爱自己痴心等侯吗?这样为人父的男人还配为自己孩子的父亲吗?
作为三十一岁为人夫为人父的吴斌呢此时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们那群考古失踪的那一天,漫山遍野的猴群似乎从雨后春笋一样突然从地面毛了出来,唧唧吱吱咿咿呀呀惨叫个不停,无数猴子如喝醉了一样丢魂落魄地从树上掉落在地,在地上绽放出鲜艳渗人的血花。树木在狂风的肆虐摧折中如巨刃一样砍向大地,弯曲如长弓将树干如巨矢如长枪朝青灰色的长天怒吼迸射而去。紧接着从林中狂奔飞掠出惊恐不安四散奔逃的兽群、鸟群,狂风如潮,所到之处,席卷万物,炙热如焚,不知何时竟起了烟雾,浓黑烟雾中雷电交加,如火蟒般盘旋腾挪,发出金石相击之声,火花四溅,瞬间“火趁风威,风助火势,烟焰涨天,风逐火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地”,撼天动地之声吓得各式各样的动物都鼠撺狼奔、狼奔豕突。
一片火红将静默的大地搅得沸沸扬扬、生灵涂炭。据幸存的目击者后来说道“感觉就像从黑雾中生出一片火红,直到无数森林、无数山脉连同整个天地都被红色吞噬。”
“天地万物就像五颜六色的调料盘,最后铺满了火红,那些在蠕动着、跑动着、奔跑着、飞奔着、飞掠着的五彩缤纷的万物最后都消失在了疯狂生长自已蔓延的火红中。”
“很像世界末日从天降临的模样,让人栗栗危惧、魂飞魄散,现在回想起那个画面都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噩梦连连。”
从皇城司、民调司、廷尉司、刑部、礼部、吏部抽调的工作人员连同心理犯罪专家、民俗专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一起组成了跨部门跨省市的十三委员会,以三司三部会审为主,正三人一组对凭空消失音讯全无后的一个月又突然凭空出现在人世间的一群“人”进行深度调查。
十三委员会已经连夜突击不断轮流换班审问调查这群人十四天了。按照规定,如果今夜十二点新日零点还没发现异常或者证明异常,那么就得把这群“人”放离审问室,让其恢复人身自由。随着这群“人”离开审问室的那一刻,他们过往的身份、角色就得重新激活,不得不放他们到人世间去。
“问了这么长时间,来来回回都是这些问题和答案,差不多就行了。”一个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的老头不耐烦地来回踱步,手中的拐杖在地上发出心烦愤怒的声响。
坐在监控室的监察员面面相觑,都拿不定主意,眼睛如游鱼一样看向了在角落里默默抽烟的男人。
男人眯缝着双眼,深深地将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然后从白发老者身边路过时,故意将肺里的烟雾吹到老头的脸上,弄得老者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
刚才还端坐在椅子上的监察员,见到来人严肃的神情,立刻从座椅上起身敬礼,神情紧张不安,其中一个监察员则是一路小跑到角落里拾起还带着火星的烟头将其熄灭在烟灰缸里。
白发老者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作声,只是神情悠闲地看着挂在衣襟上的银灰色怀表。
男人透过缭绕烟雾隔着透明的琉璃阴沉地盯着面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静默如石像,他人不知其心中不知作何感受,只是让人觉得烟雾笼罩中隐隐有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