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齐全人生中少有的不冷静时刻。说也奇怪,一向沉着冷静冷酷无情的齐全只要涉及到儿子齐盛的事,就会变得举止失常,为人处事出现纰漏,给人留下把柄。
看着一向老谋深算却气急败坏头脑发热连出昏招的齐全,老者嘴角含着讥诮鄙夷之色,一声不吭地踱步,惹得齐全连连怒目而视。
正在给齐全端茶倒水的监察员神情一愣,偷偷瞟了瞟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搁在桌上的手表,默默地继续倒茶不说话,老者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神情控制不住地激动和紧张,而悬挂在“正大光明、公平正义”八个镀金镶边金光灿灿大字下面的钟表则发出“嘀嗒”“嘀嗒”动人心魄的声音,每走一步每隔一秒就像一把利剑在人的心上割上一次,将人的耐心沉静切割打薄,也像一把铁锤每隔一秒就在人的心脏上敲打一次,让人的心神忐忑不安。
众人都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响动,生怕打破了这如坟墓般的沉寂,惊扰出变故来。
除了跌跌撞撞地开门去向正在聚精会神审问嫌疑人的工作人员传达齐通判的玉语纶音!
“真的是头蠢猪,连走路都不会,怎么不像条狗一样爬着去。”齐全看着手下不中用尽出洋相的样子,怒气冲天,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随着审讯室的门敲响那一刻,神情紧绷到极点的老者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手中的怀表发出令人紧张的倒计时,监察室内的表几乎在同时间出现了时针分针秒针重合在一起,终于停止对众人心神的画圆转圈般的凌迟切割,一只落地钟连续发出二十四声“哐当”、“哐当”的声音,最开始的“哐当”声如铁锤重重捶打在响鼓上将静室中的心神忐忑高度紧张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时间到了哈,齐大人,时间到了哈!”老者抑制不住地欣喜,欣喜到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热泪盈眶,颤抖又欣喜地说出这句话,提醒着齐全放人。
“我…操!”齐全刚开始被钟表齐鸣如潮水扑打而来的声音给弄得心烦意乱,后面的钟声更是如一记重锤敲在脑门和天灵盖上,给震得发懵,一时之间意识模糊了起来,等听到耳边传来老者欣喜的声音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审讯时间已经截止了,身上那股一直支撑着要为儿子报仇,要将一面之隔的那群人都弄死的狠劲儿一下子如水银泻地没了声响,浑身酸软差点站不稳,现在只差一口气在哪里吊着。
“齐大通判,大家都陪你熬了这么多天,你不休息这些工作人员还要休息,更何况你休息的时候他们可没得到休息。再熬,怕还没把吴斌他们熬废,咱们这些没日没夜工作的兄弟们怕得被你齐大警官熬死了。”老者撇了撇嘴,看着气急败坏的齐全鄙夷地揶揄道。
看着朝自己冷嘲热讽的老者,齐全心中甚是窝火。
此时离吴斌三十二岁的生日只差一天!
离齐全两个儿子消失一个月只差一天!
可是,一个即将获得自由,一个不得不接受自己的两个儿子可能这辈子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公平吗?这世上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凭什么一个泥腿子的儿子可以安然无恙地坐在办公室里,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审讯室,像个无罪的人一样。而自己的儿子却被死神判了死刑!
自己堂堂一个通判却拿这个泥腿子的贱种没有半点办法!这传出去,以后自己要怎么带队伍,怎么服众,怎么安抚好手下那些个个见猎心喜见血眼红的虎狼之徒。
“齐大人,齐仁齐盛二人不幸罹难,我作为队长深感抱歉”。吴斌看着眼睛泛红,眼圈发黑的齐全,平静地说道。
齐全闻听此言,就气不打一处来,双手紧紧抓握住吴斌的双肩,发狠地问道“吴斌,你告诉我,齐仁、齐盛他们现在人在哪儿?我儿子他们到底在哪里?我不信他们就这么死了!”
“齐大人,请节哀顺便,您的两个儿子确实已经不幸去世往生天国了。”吴斌语带遗憾、惋惜之情。
“我不幸,我不幸,一定是你在骗我”即使内心早已经意识到自家的两个儿子可能已经死了,但当从吴斌嘴中确认这个消息时,齐全悲从中来,怒上心头,一时难以接受,只能够疯狂地摇晃着吴斌的双肩,想要将儿子的死讯从现实中摇晃掉。
吴斌看着眼前发狂的老人,可能自己也是为人父亲爱女情深,一时竟然对独断专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祸害百姓多年的齐全竟然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吴斌叹了口气,生生压下心中的同情,挣开齐全的双手,在老人和监察的护送下慢慢离去,走到门口时,吴斌回头朝正处在悲伤中齐全说道“齐大人,本来齐仁和齐盛都可以活下来,至少齐仁可以活下来,但是最后却由于齐盛一人,不仅他们二人都没能够活下来,还差点导致整个考古队全军覆没。”
“我跟您一样也是为人子,为人父,所以我很理解你对儿子的心情,了解你那份对家族传承人的期待和骄傲。还请您换位思考一下,我们这群侥幸活下来的人也是父母的孩子,现在或将来也是孩子的父母,也有着各自的期待和骄傲。”
“我们也是人,跟您齐大人的儿子一样是人,生命一样可贵,我们拼了命地互相救助,可是您的儿子却是要利欲熏心,想要谋财害命。如果您的两个儿子要是还活着的话,恐怕还得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吧。”
“吴斌,你们血口喷人,胡说八道!”齐全在悲痛中听闻吴斌这些话,气得火冒三丈,心中的气越憋越多,梗得心脏直抽搐疼,疼得浑身发抖。
齐全颤抖的上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处,如果现在有把刀,他恨不得立即拔刀砍杀了眼前看自己笑话的泥腿子。
“你撒谎!我的两个孩子那么好,那么听话,怎么可能会做出你说的那些令人不耻的事。我的孩子都是被你害死的。他们都已经死了,你却还再这里给他们泼脏水,诬陷我的孩子。”
“你还我孩子,还我两个孩子的命来,还我两个孩子的名誉来。”齐全突然挑起身子狂奔起来,t将醋钵大的拳头死命地砸在吴斌虚弱的身体上。
众人见状连忙拉开气急败坏的齐大人,这才避免本就大病初愈面无血色的吴斌被狂风暴雨般的拳头给砸死。
吴斌朝众人摆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水,额头眼角处全是破了皮流着血的伤口。吴斌深邃如渊、明亮如炬、寒冷如冰的眼睛透过沾满血水的眼镜看向齐大人,像看一个失败的人一样。
众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吴斌也失去理智反击回去,白衣老人更是拉住吴斌的袖子,用拐杖挡在吴斌和齐全的中间
出乎众人的预料,吴斌并没有朝正在发狂想要挣脱的齐全回击,沉默地盯着后者的眼睛,然后深深地朝着后者鞠了一躬。然后用手擦了擦沾满血水的眼镜,沉着平静地说道“齐大人,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若不相信可以看问讯笔录,我现在能够说的就是请齐大人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