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妖皇可是景兄所伤?”
紫袍一言落罢,雅间里除了王景面色不变外,其余几人或多或少有些变色。
“李君明吗?”王景摘了一颗葡萄吃,“记得扎了他一枪。他戟法不行,但跑得挺快。”
“哈哈哈哈。”紫袍大笑起来,站起身拱手道:“壮哉,景兄果真了得。小弟几次想扎他一枪,奈何没有机会。”
“哦?你腾云境就敢扎他乾元境的啊。”王景颇感兴趣,说:“唔,越境也不是不行,但你这差距太大了,晖阳境的你可以考虑扎一扎。”
然后他招手示意紫袍靠近些,在他耳边耳语,紫袍听完一脸兴奋,嘴中却说:“这不好吧。”
“没事,他耐扎的很。扎他两枪没事的。”
王景见紫袍看了眼其余六将,面上似乎带上了一点为难,他一个人无所谓,可他还有六位金兰,王景不由说:“你放心,不仅耐扎还胆小。”
绿裳见王景似乎在怂恿紫袍做什么,她轻咳一声说:“景兄,盖山城你何时要呢?”
闻得是正事,他说:“越快越好。”
“今日下午如何?”绿裳说:“昨夜我已经安排交接了。”
王景啧了一声,感叹道:“我湄坞官吏要是有这个效率,我也不至于四处奔波了。”
王景又问道:“你们的通行证很好,只在内城用吗?”
“暂时是的。”绿裳说,“通行证制作起来耗时费力。”
“成本多少钱?”
“约莫一百二十文钱。”
“成本还能降低吗?”
绿裳思忖片刻,说:“通行证最为重要的原料是翠山竹,而翠山城离盖山颇远,途中耗损大。”
“明年会好起来的。”
“明年会好起来的。”紫袍心里重复这句话,反目咀嚼揣摩后,想着时间为何是在明年。
若他是王景九月稳定盖山城后,十月就会发兵翠山城,十一月左右翠山城就能纳入麾下,十二月便可步入正轨。这样估算,今年就能解决翠山竹原料的问题,为何要等到明年?
这样想着,忽然听到王景说:“城中可有作恶多端的大户?”
“有的。”绿裳女比着手指,“至少有七家。”
“皆有罪证?”
“自是有的。”
“那麻烦给我一份。”王景说,“最近缺钱,先抄七家救急。”
绿裳有些疑惑:“你若是缺钱,我可以……”
未等绿裳说完,王景就摆手拒绝说:“好意心领了,你的钱我真不好意思收。”
“景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莫非要陈兵汉水。”紫袍惊叫一声,“是哪一州的军队要来?”
王景颇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倒是敏锐。”
绿裳颇为宠溺的摸了摸紫袍的脑袋,紫袍脸上便露出一副羞恼的表情却无可奈何,只听绿裳女说:“他常年混迹营中,对这些事是比常人敏锐些。”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王景说。
“消息灵通罢了。我等来盖山城不过三月,便得三万带甲之士,而渊泽以妖王之名,必能召集更多甲士。但我们都知道他早已离开了西州。”绿忽然笑了笑,“景兄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这般忌惮你。”
“我能做什么?”王景无奈道:“他就跟我交手一次!就一次啊,他就去中州搬救兵了。”
“哈哈哈,无胆鼠辈!”紫袍大笑道。
绿裳瞪了他一眼,紫袍为之收敛后,绿裳女说:“想必那次交手给渊泽留下了深刻印象。”
王景摇头,“我甚至没有伤到他。”
“这般看来,是个有本事的?”
“就晖阳境来说,灵觉很敏锐。但生死之战,大抵是不如东冶胜的。”
“难怪他要去中州搬救兵。”
“是啊。我粗略算了算他的援兵大概要等到明年七月才会抵达汉水,届时我应有十万精锐战兵,二十万可战甲士,依托汉水之险,立足西州。”
“他们会不会不走汉水的方向呢?”青袍突然作声问道。
“不会。南州有祝融一族,燧人氏向来与妖族不和,不会放任数十万大军过界的。而且沿着洛水西入,能节省不少时间和不必要的麻烦。据我所知,章尾山的烛龙已经醒了。”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青袍低声念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钟山的山神,名叫烛阴,他睁开眼睛便是白昼,闭上眼睛便是黑夜,一吹气便是寒冬,一呼气便是炎夏,不喝水,不吃食物,不呼吸,一呼吸就生成风,身子有一千里长。这位烛阴神在无启国的东面。他长着人一样的脸,蛇一样的身子,浑身红色,居住在钟山下。
“真有这么大吗?”紫袍觉得不可思议,他见过不少龙族人,都没有那般身长。如果掌握变化神通就另说。
“稍有不实。”王景说:“不止一千里哦。不过也是因为祂醒了,李君明才没有时间来找我麻烦。”
“这件事还和李君明有关?”
“他高高在上久了,见一目国国民违抗他,便屠杀其臣民百万。烛龙醒来后大怒,若非其他妖皇赶来,李君明早就死了。所以他现在不敢出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烛龙。”王景感叹道,“那可是烛龙的眷属,他李君明那时候真是胆子大。”
“这么说来,也不能走泑泽了。”青袍忽然想到什么,突然起身,走到雅间的窗边,往外探看了一番,然后关上窗户,又打开雅间的房门,见王景麾下都在外面守候,便放心来,关上门。
“敬小慎微,动不失时,百射重戒,祸乃不滋。”绿裳女无奈的替青袍向王景解释。
王景有些尴尬,心想:“好好好,现在的人谏言都这么有水准了吗。”
青袍看似莽撞的无用功之举,是想告诫王景在没有任何防备措施的情况下,要谨言慎行。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钤山七将都是人才啊。
王景在心中又一次感叹,他说:“青,你可愿意来作我的军师。”
青袍眨了眨眼,朝绿裳耳语了几句后,然后说:“我俸禄要得很高的。”
“湄坞有一座灵石矿。”王景也眨了眨眼说,真当他湄坞什么也没有吗!
“主上我有话说……”青袍一句唱腔,惹得众人大笑。
这一日他们相当甚欢。
第二日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王景起床后感觉头疼,昨夜宿醉的感觉涌了上来,干呕了一阵后,他接过青袍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漱口洗面。
等到他要踏出房门,他才迟疑的看向青袍,问道:“你,啊,你,哦,算了。”
青袍面无表情,跟在王景身后,见状便说:“曾有德已然接替城防。”
在青袍将昨日下午和今日上午的事情告诉王景之后,王景对他说:“走,去府衙。”
走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府衙门口。
王景出了一点虚汗,身子也稍微舒服了一下。其实到他这个境界,真焏流转便可去除酒精带来的伤害,但本就不似人的王景,还是想在某些地方保留一丝人的性质。
青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虽有不解,但不曾出言询问。
一方面是他刚加入王景这边,另一方面就是他也没兴趣打听别人的私事。
进入府衙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几个妖卒拦住了两人,青袍上前解释后,在妖族怪异的目光中,王景踏入府衙。
或许是明目张胆的走入府衙的关系,不少妖族都跑出来偷看。王景觉得自己像前世动物园的猴子,心中略感不适,但面色不变,甚至还给几个热情过分的妖族打了声招呼。
府衙大厅中,绿裳女坐在左首第一个的位置上,见王景来了以后,只是打了声招呼,便伏案休息。
王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打量着绿裳女的侧颊。他发现酒后的小绿皮肤似乎要更加的光滑细嫩。
在这世间,有一种女子,她们的肌肤宛如最精致的艺术品,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彩,那便是灵族女子。她们的皮肤,细腻如玉,仿佛是由最纯净的羊乳凝炼而成。每当阳光轻轻洒落其上,能折射出柔和而迷人的光芒,宛如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着她们。
绿裳女的面颊慢慢升腾起好看的红晕,她忽然醒来,坐直身子嗔怒道:“景兄是登徒子嘛!”
王景见状笑道:“美人眉目流沔,使人冥迷,所谓一顾倾城也。倾城之美,如何能不多看几眼呢。”
绿裳女唾道:“分明是登徒子。”
“哈哈,给你。”
收下王景递来的丹药,她轻轻嗅了嗅,黛眉微蹙,问道:“这是什么,好难闻。”
“醒酒丹。”
绿裳盯着王景那苍白仿佛纵欲过度的面颊,笑道:“景兄怕才是最需要的吧。”
王景狡辩几句后,无力道:“你不懂。”
绿裳女像是报复成功,然后扫了几眼赤橙黄青蓝紫几人,他们都在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跪坐,处置着案上的文书。
“谢谢。”绿裳其实也不需要醒酒丹,但她还是吃下丹药。在这一点上,她和王景倒是有相同的坚持。
吃完醒酒丹后,她的面色看上去好上不少。
她打起精神,看向坐到案首的王景,她说:“通行证的事情,你打算施行全城?”
“嗯。”
“何日发兵翠竹城?”
王景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看向其余几位妖将,赤袍主动请缨道:“给我一万人,荡平翠竹城。”
“我只要五千!”蓝袍道。
“三千!”赤袍像是示威一样!
“一千!”蓝袍咬牙道。
“胡闹!”黄袍站了出来,怒斥两妖,随后道:“给我五千,我能荡平翠竹城。”
蓝袍和赤袍不做声,只是默默的瞪着黄袍。
王景觉得有趣便瞧着,直到败退在绿裳女的眼神里,他才开口说:“我要的是一个秩序的翠竹城。通行证需要翠竹城,我的造纸术也需要翠竹城的上好木材,所以攻下翠竹城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后续的治理。”
“绿姊、橙弟、紫弟,皆可胜任此事。”青袍说。
“橙,你麾下有多少人?”
“四千二百人,步卒四千,骑卒二百,皆是脱胎境。”
“精锐战兵呐,如何做到的?”
“羽化丹。”
王景兴奋之情一下被浇灭。羽化丹是一种强行透支潜力的丹药,让服用者提升境界,好处就是可以批量生产精锐战兵,坏处就是此生再无寸进。王景曾试图优化其配方,但最后以失败告终。这种夺天地造化的事情,即便是他也再难做到。
心中叹气,他言语道:“如此,我再配给你一千凡境战兵。”
“五日后出发。”
说完这件事后,绿裳女问起了造纸术的事情。
王景解释说:“湄坞底子薄,所以我写了几本功法,准备让他们修炼。你也知道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故而我打算造纸。”
“现行的纸质地粗糙,难以书写。所以我设想的纸张是可以留墨便于书写的,且成本低廉。”
七将沉默下来,开始思索这样的纸张出现会给山海带来什么样的变故,紫袍忍不住说:“甚好。”
若是每一个人、妖都可以习文练武,那山海该有多热闹啊,一想到这里,紫袍便有些兴奋,修为瓶颈在此刻竟然隐隐松动。
王景看出紫袍的异常,起身走到他的身后,掐动法诀,施展咒术。
绿裳女见状,也站起身来,她也察觉出小紫的异常,意识到小紫是要突破,她连忙让赤、蓝二人到府衙外看守,两人也直接取出兵刃,控制气息,在府衙上空腾云,一时甲士众出,守住府衙。
黄、橙则在殿外守候,她则同青袍在殿内护法。
起初,殿中只是有些安静,但随着时间的消逝,绿裳女发现周遭的真焏似乎凝滞,她就如同陷入沼泽中一般,略感窒息。王景先施法为摇摇欲坠的青袍驱散不适,然后走到绿裳身旁重复施法操作。
青绿一时间都松了一口气。
凝滞感越发的强了,王景低声说:“恬惔虚无,真气从之。小紫正在打开虚境,气壮则康,这等气势等他踏入晖阳境,一般的晖阳境初期都不会是其对手。”王景没有说真焏凝滞如稠会增加失败的概率。
当年他突破晖阳境时,四周真焏凝为固态,若非他肉身强大,不然非得被生生碾成肉泥。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一道道神秘的光芒从虚无中若隐若现地浮现。起初只是细微的光点,如同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在黑暗中跳跃舞动。
渐渐地,这些光芒汇聚成一道道绚烂的光带。它们交织缠绕,如同灵动的彩带在室内穿梭盘旋。光带的色彩斑斓而多变,时而呈现出梦幻般的紫色,时而转化为深邃的蓝色,又时而闪耀着璀璨的金色。
最后停留在紫色。紫色的光带绕在小紫的身上,勾勒出奇异的图案。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开始在殿内荡漾开来。这股能量如潮水般涌动,冲击着每一个角落,使得室内的一切都微微颤抖。
王景念动法诀,将青绿护在身后,他说:“晖阳境不同腾云境,晖阳境气绕身光有此景象是正常的。”
浪潮一波又一波,殿外的黄、橙也在暗自忍耐,在接到传音后这才后退了一段距离。
一道道虚幻的影像开始浮现。
“有些是星辰,有些是妖族祖先,有些是各族圣王。”王景解释说。
这些来自远古的记忆,或是对未来的昭示,或是对过去的显现。王景也摸不准,他的记忆有残缺,很多事情都需要熟悉的事件物品才能唤起记忆。他认识其中的一些幻象,一些不认识。
随着境界突破达到关键时刻,整个殿内被一股强大的光芒所笼罩。光芒如此耀眼,让人无法直视,仿佛太阳降临在了这小小的空间之中。在光芒之中,隐约可以听到阵阵低沉而悠远的轰鸣声,如同天地初开时的巨响,震撼着人的心灵。
“那是北辰星。”王景说,“小紫应该勾动了北辰星,如此可望乾元境了。”
当光芒逐渐收敛,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殿内除了散落一地的物品外,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全新的气息。王景瞧见一些木柱都开始生芽了,他不由施术将其固定,以防大殿坍塌。
王景甩了甩右手,方才北辰星现的时候,灼伤了他的右臂,丝丝黑气溢出,那妖毒真是附骨之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