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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困山岚—月落(1 / 1)

温夫人拿钱禁住了下人的嘴,但还是奈何不了温城。虽说太子有好些时日未派人看望温城,无论如何,温夫人也不敢冒险明面上打压温城。好在当了二十年大夫人,和妾室、二房也争斗了许多年,对付毛丫头还算容易。大冬日里,只叫人只给些碎炭,少拿热水,平日里给些冰凉的吃食就好。温成韵偶然看到,即使明白母亲的细小手段,却也只当作没见着。更别提常在外读书、待客的温府男人们,压根不知道后院情形。

天一天冷过一天,温城嚼着冰凉的白菜,手指坚硬不便屈服,又一片白菜被僵硬地送到嘴边。“咳咳咳”,喉咙又痒了起来。温城忙起身找热水,手碰着茶壶,觉得温热,到了嘴边才发觉是冰冷的茶。她将茶壶架在星星点点的炭火上,等到手挨着的时候觉着烫了,便知道茶热了,又找了些棉布裹了起来。等到下午林生来时,茶水还能有些温度。她看着疏落落的大门,惨白的日光打进来,温城的脸也是惨白的。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大夫人常安排小厮她院门口晃荡,才使得林生来得次数少了,即使来了,说笑的时间也短,他看不出当下的她的窘迫。温城小心将饭菜装好,又接着将炭熄灭了大半,装回篮子里,再拿棉布重新把茶壶包好,才将发硬地棉衣尽数放在床上,整理间重重木床架撞到了冻伤的食指上,钝痛已经逼出眼中泪水,温城还是面不改色,有条不紊脱下鞋子蒙进被子里。

夜色降临,炭火越来越少,房子里越来越冰冷。温城瑟缩在床榻上的一角。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温城心里一遍遍地算着日子,看着最后一星点炭火也慢慢熄灭,屋子里一片漆黑。

松柏香气幽幽,身上暖和起来,手上冻伤的地方痒的厉害,温城迷迷糊糊间痒得醒了来。

林生抱住她,用体温暖着被子,又用手拢住她想要抓挠的手指,不让她将自己抓伤。

“傍晚时你说你炭火足够。”

没有回应。

“冰冰凉凉的,这会手痒得厉害,我来帮你。”林生拉着她的生了冻疮手放在胸前,贴着薄薄的里衣,既暖和,也没再觉得痛痒难耐。

双手触摸到一片滚烫,她记得,很多年前,爹爹也是这样,把她的手揣进怀里。那时节大雪纷飞,压倒了好多篷屋,天寒地冻,冻死了好多人,母亲还让下人煮着热粥救济难民,爹爹帮母亲一起施粥的时候,她会在一边和那些孩子分享怀里的蜜饯。

林生,为什么今年这么冷啊。温城说。从前不觉得冬天是这样难捱,现在才觉得,其实冬天便是在杀人,在杀死穷苦的人。

“我去过极南之地,那里冬天不似京城,从没有鹅毛大雪,也冻不死人。那里四季如春,处处山花遍野,草长莺飞。”

那里的人过得可好?

“那里的人勤于耕种,因此常年瓜果充足,人民知足常乐,节日时便载歌载舞,篝火相聚。”

你又说了一个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知道你喜欢听,你还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想听多久,我便说多久。”

我不想再听了。林生,这个地方好疼,疼得我喘不上来。我是不是要死了?温城伸出手,指按着胸口。

他握住那只冻得发肿的手,不敢用力,怕压着疼,小心放在脸颊边温暖着。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环住瘦小的身体,冰冷的被子已经被他捂暖和。

褥子被泪水打湿,温城地蜷缩着身体,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不想听,我想去那些地方了,林生,你说得对,这里从前是我的家,现在不像,一点都不像我的家。林生,我想离开了。

林生听到她的心声。

林生,你带我走吧。

“好。”林生轻声说。“但是现在不行。我从前答应了一个人,要帮他守护这里三百年。今年正好是最后一年。等到年后初一,太阳初升时,我们便走。”

温城点头,迷迷糊糊终于安睡。林生便如此守了一夜。

集市清清冷冷,正是大年三十这一天。商贩无不回乡归家,与家人其乐融融团聚一起吃上团圆饭,祭拜崀山神。

太子轻步跟在皇上后面,慢慢往崀山祭祀碑上去。皇帝年迈,路上走走停停,同太子说说笑笑。

“你不用弯着腰拘着礼,此时只是父子。”

太子唉了一声,又将太监手里的茶水递上来。

“唉,老了,走不动了。”皇上喝了一口茶。

“父皇正值…”

皇帝摆摆手,“算了吧,其实你是想说,何必费这么大周章,不用来特地祭拜,因为根本没有什么神灵护佑,是吗?”

太子点头。

“这段时间我身子抱恙,将事务交于你,你去忙前忙后,朕看在眼里。其实,朕当年也这么想。明明是在位者操劳谋划,使得一方风调雨顺,可是世人还是只相信神灵护佑,很可笑是不是?”

“是。”

皇帝挥手,让身后长长的队伍退远了,只留下几个下人服侍。“今日我便告诉你,世上确有神明。”又喝了一口茶,“确实有神明护佑,但是这风调雨顺的一个国,也确确实实是我,是我父皇,是我们李家世代呕心沥血撑起来的。”从山顶上俯瞰去,茅草屋也好,青砖黛瓦也好,都变成小小一片,参差错落地铺散在平坦的平原上,一望无际,就像平静的画,被镌刻在大地上。

“那…神在护佑什么?”

“护佑什么?没有护佑,他在履行承诺。当年太祖被围困于此,恰巧救下仙人,仙人感激,遂许下诺言,承诺可为先祖做一件事。”

“何事?”

“使我李家能够成为一国之君,护佑李家世代三百年。”

“仙人难道一点不担心,他的承诺让这片土地因为他而且战火纷飞?”

皇帝哼地笑了出来,捏了捏儿子的肩,又拍了拍他的背。

“倘若不能使这方土地风调雨顺,仙人便会现身亲自督导皇帝,使之成为明君,于是国运重新步入正轨。来,往上继续走。”太子扶皇帝起来,往山尖尖走。

“但是,今年正是三百年。往后,没有仙家护佑了。”

“那又如何,父皇都说了,励精图治的仍旧是我们李家。即便没有仙人,将来这片土地还是会在李家手里繁荣昌盛。”

“好,这便是今天我想听到的话。”皇帝踏上石阶,站在碑刻前,稳稳行了礼。太子也跟着行礼。身后的太监丫头纷纷想着石碑跪拜。

“李驰后代拜见仙人,我今日履先祖与仙人之约,送还旧约布稿。”老皇帝从小太监手中拿过一个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块旧布布料粗糙,边缘还有布须,明显是人情急之下从衣衫上撕扯下来的。布片忽然从盒中飞起,向上飘去,众人抬头,才看见树尖上停留着一只鹤,全身泛着细光,额间一抹鲜红夺目,正盯着他们。

布料升在半空,字迹显现,忽的又消散,众人愣住,等再次看向树梢时,哪里还有踪迹,一阵风刮过,只留沙沙枯叶声。

石碑本纹丝不动百余年,此时轻轻风吹过,竟然开始剥落。

皇帝又咳了起来,小太监递上一杯茶,又有一个帮着披上披风。

“走吧。”老皇帝看着碎落山木草石间的石头,摆摆手说。

夜里又下起了雪。今夜四处灯火通明,团聚在一起过年。

温大人和温夫人聊天,几个妾室在一旁也拉着家常,几个儿子女儿在隔间正猜着灯谜,唯有温二心不在焉,时不时看着屋外,屋外是一片夜色,白茫茫的雪地比灯笼还刺眼。

小厮跑来,凑在他耳边耳语,“方才温二小姐来过,老爷不见。”

“爹不见?”

“说是不详,不予见面,免得破了家中鸿运。”

“她现在呢?”

“刚刚走,这会应该走到花园了。”

他将酒推开,推辞已醉,胡乱着说要去解手,便晃晃悠悠离开。

等走出院子,便直愣愣地沿着温城的脚印走去。

“二哥。”温成韵追出来喊着,“二哥要去哪?”

温二虚说着:“酒吃多了,出来走走。”

“正巧我也是,不如陪二哥一起吹吹风。”

温二有些僵硬,但不好拒绝,便仍由妹妹拉着往前走。

温成韵自顾自地说着些有的没的,忽然又想起些什么,又问:“年年过年,太子殿下都会送些宫中的吃食来,看望二妹妹,今日都要过了子夜了,还没派人来,想必也是不会来了。”说着说着,音调便高了些。

温二听了,更加心疼,“她是你妹妹,你也该心疼些。”

“我心疼她?她从小最受宠,出尽风头,哪里不是压我一头?若不是她爱出风头帮太子挡下酒水,怎么会被毒哑?若不是为了找神医寻解药,小叔和婶婶怎么会出事?”

“你真是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是,她从小天之骄女,而我就是胡搅蛮缠!二哥,我不是不心疼她,我也心疼过她,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是她自己孤僻怪异,她明知道朝堂明争暗斗还和太子纠缠不清,如今还和妖怪扯上联系,我怎么心疼?心疼她?她何曾关心过温府啊!她从天之骄女变成这副样子,全是拜她自己所赐!”

“啪!”温二一巴掌打下来。“她从前当初那样天真烂漫到如今小声小气,战战兢兢,活得小心翼翼,全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

“你!”温成韵忽然就笑了,“无所谓了,死书读多了,便如你一样,愚。”

温二不愿再与她同行,转身离开。温成韵笑着逛着园子,慢慢踱步,低头欣赏着新衣裳,走着走着,便听到说话的声音。

“明日引风楼聚,在楼中吃好,便可在楼下登船离开,届时,我们便可遨游天地间,好不畅快。”

温成韵躲在假山后,透过红梅的树梢看着温城向那人点头。

“好了,梅花赏好了吗?身子冰凉,我们回屋吧。江南有腊梅,春寒料峭便开,颇为清雅,再过一两月,便青柳新生,春色满园,我们便先往那边去…”

温成韵藏在假山后的雪地上一动不动,生怕踩雪的声音暴露自己。等到手脚冰凉,才慢慢离开园子,本来还走着,但走着走着便提着裙摆跑了起来。

天蒙蒙亮,温城便起床梳洗,她打开窗,看着窗外的白雪,不自觉便笑着。

听说南方很少看见这样的雪,自此一别,怕是也见不到这样的大雪了。她昨夜将所有炭火都烧了,屋里罕见的干燥温暖,余炭烧到早上也还还有些。她热了一壶茶,暖了一个汤婆子,将斗篷拿出来,点上熏香。洗漱完便坐在镜子前,她小心将蜡烛拿出来,将仅剩的七只蜡烛全点亮,放在镜子前,天还未亮,镜子里的脸却已经明媚起来。

拿出许久不用的胭脂水粉,涂涂抹抹,整理完毕,又开始拿出小布袋,装着从前父母留下的玉佩,装了些碎银子,别在腰间。又拿了几本薄书,塞进包袱里,包袱不大,却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温城觉得鼓鼓囊囊的包裹不方便,便寻思着拿出几样,挑挑拣拣,却把几副药丢了出来。此时天有些鱼肚白,温城加快速度,拿出崭新的鞋子换上,在屋子里走了两步,步履轻盈。最后将披风穿上,拿上去包裹,小心开关门。在院子里停了一瞬,才大步往前。

石板路面干燥,天亮下泛着冷色的白光,石缝间的草还枯着,但是再过一个多月,便能泛出青色,长出柔软的草芯。快到后院小门了,出了小门便是后街市。温城不再看白色石板间的碎石枯草,抬头看向出口,小门果然没人,温城小步跑过去。

“二妹妹。”温成韵从侧边的廊里的阴影里出来。“要出远门?”

温城停住。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也没打算拦你。”温成韵让开路。

温城抬手行礼,便要告别。

“早上我已经打发小厮去太子府了。这会太子应该出门了吧。”

温城皱起眉头,呼吸间便要跑出门。

“皇上半年来卧病在床,太子监管国事,没怎么关心你,但是也必然不会放任你离开京城…”

温城来不及等她说完,便急忙忙跑远,往引风楼去。

太阳快要升起,天光越来越亮,她迎着天光往前跑去,虽然气喘吁吁,却不曾停下。

天光越来越亮,这条长长的市集是去往引风楼最短的路,此时人已经开始熙熙攘攘,摆摊吆喝。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借过一下。她在心里说了很多遍,穿行在人越来越多的集市,让她更加疲惫。前面的人头攒动,车马越来越多。太阳就要初升了,有些迟了,林生,你稍等一等。

“温姑娘!”太子的手下已经在找她,身后由远及近的喊声响起此起彼伏。

温城神思打乱,顾不得回头看,只低头往前钻去。

肩膀被撞得疼,头发在穿行中散乱。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向被挤到的人默念着。

“干什么!年初一谁不赶早?就你赶!挤什么!”

“别挤!”

“说了别把马牵进来!”

“谁家的马车挡在这里!”

“鸡蛋碎了!哎呀!”

“诶,我的花!”

“你挤什么!”

温城已经去听不到集市上的声音,只盯着前方,穿过那个路口,便好了。那个路口人少,跑一小会儿就到了,就要到了。

“马惊了!快让开!”

人群突然躁动起来,温城被挤的左右歪倒,她扔掉包袱,拨开人群往前去。

“快让开!马惊了!”

“啊!有人摔了!”

“快让开!”人群暴动了越来越厉害。温城的披风也被扯掉了,还好她身影瘦小,尚能穿梭。

她看准人少的角落,拼命那边穿行,庆幸的是她挤出来了。人群瞬时少了小半。

“让开!让开!”

温城觉得人少松爽,身体轻盈,抬腿往前跑去。

“砰!”,马撞倒摊子,撞上台阶,撞断了缰绳,也撞到在地上。

温城只觉得后腰上“咚”的一下,便被甩了出去,她挣扎着想起来,却呕出一大口血,觉得血糊住了喉咙,只知道出气,不知道进气。

“这里人少,把马往这边赶也是情理之中…”

“唉,大初一的…”

“可怜见的,瘦瘦小小…”

“大冬天连棉衣也没…”

她匍匐在路口边,引风楼就在路尽头,她没办法抬头看,但她不用抬头看也知道。路面冰冷,但她不觉得冷,因为鲜血的流出,她觉得胸前很暖和。路口,路口就在这里,走过路口,走到尽头,在上楼,找到林生…

她在心里一遍遍描摹着场景,一遍又一遍。

鲜血从石阶上慢慢流下,从阴影中流向阳光,流出一条血线,包裹散落在血泊里,都是些药包,旧书,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沾染上血污便沾染了。落发黄的头发铺散在女子肩上脸上,隐约露出的脸呈现异样的白色,明明穿着层层叠叠,倒在地上也不过瘦瘦小小的一点,灰败的衣襟染上鲜红的血,宛如红梅晕染,突兀得好看,突兀得刺眼。

太子远远自路口奔驰而来,这一幕看得他胆肝俱裂,俯冲往前,几乎要摔下马来,扑跪在温城身前。他小心的抱起瘦小的人,往最近的药铺赶去,大声喊道:“都让开!让开!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温城只觉得被人带走,离路口越来越远,她艰难扭着头,只看着忽明忽暗的路口,越来越远,林生…。

“公子,茶凉了,帮你换一壶。”林生点头。他还拿着瓷杯,原本要冰凉的被子在他手里变得温热起来。看着手中白瓷杯,他忽然就想到温城的手,常常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冰冰凉凉。他会小心将它握在手中,慢慢捂热。

他抬头看看远江,已经开始泛起金色的波澜。今天他才发现,六百年的隐居竟然让他成为一个胆怯的人。明明她愿意陪他一同游历,但是近乡情怯,此时又担心她会不会不愿意和他私奔,明明昨日他还笃定着二人的未来。

隔间里还算安静,鸟鸣清晰可闻。一声两声三声,林生数着。

阳光从窗口打入,照得林生指尖发热,手心里全是细汗。林生突然觉得心慌,这种强烈的感觉侵袭全身,他不用法术也能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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