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一路上都是元宵的胜象。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各式的花灯,龙灯,葫芦灯,烧饼的味道,春面的味道,桂花饼的味道,油炸的味道,叫卖声,闲谈声,爆竹声,呼噜声。
还有,吆喝元宵的声音。
她尽量让自己露出微笑,咬咬下嘴唇,加快脚步赶路了。
给阿月点的是安神香,她睡得太熟,不能太晚回去。
远远地,就听到了女子们招呼的声音。
“郎君,今日元宵,何不来饮一杯,上好的英雄醉哦。”
“郎君郎君,这位官人。”
几尺的距离,术心都闻到了浓烈的香味,女子们穿的颜色各一,朱颜粉黛,争奇斗艳。
那是术心最难以想象的自己会成为的样子。尽管以前她扮做男子去过一次,无奈连酒都未下肚她就逃了出来。
术心并不在意那些人的身份,相反,因为怜惜反而不知应对,只得落荒而逃。夹在香气之间,她快要窒息了。
肩膀猛地被谁撞了一下,术心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停步了。
深呼吸一口,她谨小慎微地,尽量不看对面的人,摆出淡定模样迈起步伐。
刚走到近前,就有几个女子围了上来,那眼神任人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是在看人,是看器物,商品,是赤裸裸的打量和评判。
“呦呦呦,这是哪家落魄的小姐?”绿衣女子水蛇腰一摆,一下就绕到了术心后背,她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胭脂味道很香,不是那种廉价的香味,还有耳环叮铃铃的声音。
“长得嘛,哼,”对方又缠身绕到跟前,抬起来术心的下巴。
术心把心绷紧,吞吞口水定定神,“娘子你好,我想问这里是否还要清倌人?”
几息的沉默以后是哈哈哈哈的笑声。
“原来是来卖艺的呀,我就说嘛,这么一张国泰民安的温柔小脸,怎么可能卖身,卖身的哪来这气质。”
远远靠在门柱的紫衣女子不屑道。
下一秒,她黑下脸来,郑重道。
“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这人大抵可以做主。
术心边想着,边安抚自己跑了过去。
“哎呀呀,这姑娘,这姿势。”
有人议论起来。
“住嘴。”
紫衣女子瞟了一眼,其他人立刻各归各位,该干嘛干嘛去了。
她也定睛观察起术心来。
女子确实生的不差,不仅不差,还比寻常女子多出几分英气和傲气,原先,必定是个心比天高的主,若不是遭了什么变故,是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
说话都是有些抖的,还装什么装。
“小娘子,你可知这是哪?青楼!”
紫衣女一把握住术心白皙的脖颈,紧贴她耳朵,恐吓道,
“搞不好就要陪男人睡,你不怕吗?”
术心又握紧了一下手上的拳头,紫衣女的声音从耳朵好像一下钻到了心里,奇怪的是,她一下好像就不怕了。
原本魅惑的,恐吓的这些,竟然让她安下心来。
眼前是元宵的都城,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人群,房屋,热闹,喜庆。
所有的这些,早就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她没多少时间,她等不及,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她不想忍太久。
那些作恶的人,也不能让他们活的太久了。
该早死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娘子,我自小熟读诗书,琴棋书画,虽然棋艺不精,可其他的,我还是有些心得的,我,为何要怕?”
她淡淡开口,一字一句。
紫衣女子脸上得意瞬间褪去,笑容僵住,松手,退后,定睛。
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明明刚才这人还慌张的,才一会,一会,她……
“你……你明日再来吧,今日元宵,妈妈没有时间安排你。”
术心万福还没做完,汪!汪!
一伙身影映入眼帘,后面一团速度极快的黑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狗奴才,拦住他,拦住!”
一个穿着紫色暗纹云锦的男人气急败坏地骂着,他身后四五个家丁,2个簇拥着男人往前逃,另2个四处张望,好像在找啥,急得团团转。
紧跟着的竟然是条硕大的成年黑犬!
两眼冒着凶光。
轰轰!
黑犬一下就扑了上来,家仆瞳孔瞪大,一个竟滚到了一边,求起绕来。
另两个刚想护到主子,吁!
轰!
一匹黑马直接把二人撞飞出去,啪!撞到的小摊瞬间倒塌。
马上的,竟是!
是那个男子!是他!自己救过的那人!
那张脸举世无双,绝对没错!
术心认出的一刻,又听到
“狗疯了,赶紧躲开。”
啊啊啊啊,阿娘!
转瞬,那穿华服的男人竟然把旁边的小童拿来做挡箭牌,被狗咬了个正着。
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一旁的父亲见状赶忙上前徒手抓起狗来,哪敌的过,反倒被咬了一口,女人一下就慌神了。
咻!
狗一下就被射死了。
马上男子一下就冲到了被咬的二人身边,检查起他们的伤势。
“公孙!你胆敢撞我的人!今日,你和这些贱民,一个都别想跑!”
“狗奴才,快起来!”穿华服的人一声令下,四五个家丁立马爬起来将男子团团围住。
“我的孩子!相公!孩子孩子!”
女人哭的悲痛欲绝,术心反应过来,疾步过去,师傅教过她怎么医治狂犬,不及时处理,怕是无力回天了。
刚跑出,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衣物,
“小娘子,你可知那华服的公子是谁,太师府嫡子,纵使公孙将军在,也劝你最好不要趟的一趟浑水。”
紫衣女子义正辞严。
术心思忖过后,从兜里拿出面纱系上,咬咬牙就出去了。
她不想再看到做父母的难过了。
“大姐,没事的,我会治,你别哭,”术心偷偷溜到地上的人身边,安抚起哭着的女人来。
啊啊啊!嘶~嘶~!呼~呼~
二人已经开始狂躁痉挛了,“郎君,麻烦你去帮我找些土鳖虫过来,树下,草根里面都有,帮我找个碗放到水里。”
脑髓,脑髓,刀。。。
术心心头一颤,师傅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丫头,你到这关键时刻总是退缩,若是为师不在,你当如何施救?”
身后是那些人对峙的声音。
剑!
锵!
公孙明显感到谁抽出了自己身上挂的佩剑,余光撇去,剑已被一个女子握着了。
女子的手都在打抖,步履维艰地走到死狗的旁边,一闭眼,一刀下去!
空气里飘来浓烈的血腥味,女子身子有些微颤,正迟疑什么的时候,女人的哭声一响,她又是一刀下去!
这次她俯下了身,一边抖着一边在对狗做着什么。顷刻,她手里抱着一团什么跑了过来。
腥味!是?脑髓!
公孙目光微微一动,收回视线就对上王林狡黠的眸。
“那是你的人,看来”
话到嘴边,公孙冷冷来了一句,
“你在街上看到一条狗,都会觉得是我的,想抢一抢?”
“你!”王林暴怒!“给我上!”
轻松应对一番,人群里就传来欢呼声,“没事,没事了。姑娘,你可真厉害。”
术心长舒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想着赶紧去找公孙,不曾想,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对自己招手示意。
术心侧耳过去,男子说“姑娘,你赶紧随我回家一躲,公孙将军一走,恐怕那王林会找你麻烦。”
术心皱皱眉,抬头只见那公孙正欲上马,二人目光刚好对上。
年轻的将军一如当初自己救他时那般好看,他着的深紫色银貂绒披风,内里一件淡紫色常服,高高束起的长发微微卷曲,越发的意气风发,那双眼睛幽深孤傲,下颌线完美的让人嫉妒。
来不及再细看,更来不及说什么,术心心里叹叹气,果断决定先跟着那大夫离开了。
现在惹不起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