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拉回当下，林振科开始继续写起下一步的计划。
他思考得很细致，写得也很细致。
这是必要的。
记忆的不定时消散是个问题，目前只能靠精准微创手术对海马体和大脑皮层进行药剂刺激来压制。
如果真的有一刻，病情加剧或没有手术条件，自己必须要保证能通过外部载体找回记忆。
在学院继续深造下去已经不可能了，这里有着钢印体系中智力最强的一批人。
自己打破钢印后，继续在这个体系的尖端生活的话，迟早会露出破绽。
即使掩饰得很好，也无法开展自己真正想要的工作。
自己必须跳出学院体系，独立发展。
早上预答辩的风波，其实也是一个信号，一个让各位教授在潜意识中认为这个天才学生可能并没有那么适合继续留在学院深造的小信号。
“要开办一个尖端手术器械生产企业，并想办法与南方监狱搭上联系。”
“做大事需要志同道合之辈，只靠自己一个人，是很难成功的，可惜目前身份比较明朗的同道都进去了，这真不幸。”
咚咚……
咚咚……
宿舍门被敲了几下。
他用被子把机器盖好，跳下床，拉上窗帘，打开门窗。
门开了，外面是一个女生，叫丁歆。
林振科认识她，她是一名二年级的硕士研究生，在刘登主任的智编工程小组打下手，自己正好是那个小组的组长。
“学长好，请问我能进去吗？”
林振科心中有些警觉，一时间摸不清她的来意。
“房间里比较乱，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丁歆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走廊监控离房门也很远。
她说道：“我在跟组进行手术机器人编程时就发现，我们输入的很多指令，似乎有很多更简易的替代路径，这能提高我们的效率。就像您说的，细胞有自我调……”
“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我们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那是我的工作失误，也是意外。”
刘登让大家签署的保密协议上并没有写明林振科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用工作失误掩盖了过去。
“可是学长，我觉得你说的话有道理，或许真的有这样的力量存在，我们不需要再加入那么多复杂的步骤，而只是顺着受损细胞的状态……”
“你知道，这是有违科学精神的，这是虚假的表象，你应该继续深入钻研，以严谨的理论体系完成架构建设，而不是做无端的猜想。你走吧，再有一次，我会上报系主任。”
说罢，林振科关上了门。
门外，丁歆面无表情，呆站了两秒，转身离去。
待到脚步声渐远，林振科才舒缓了下来，他的心刚才跳得很快。
他根本无法断定这是答辩委员会对他的试探还是真的个人行为。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还是要小心。”
他转过头去，拉上窗帘，关闭房间电源，点上油灯，从上了锁的旧箱子里搬出一套纸张蜡黄的无封皮书。
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脑科学研究专著，不过早已被联邦认定为破坏科学发展道路的禁书。
这是林振科在地下黑市花了一万星币买下的一揽子违禁品之一。
据出售违禁品的贩子介绍，这些禁书不过是自己爷爷小时候偷偷在家里藏起来的，读起来索然无味，尽是些胡诌。
林振科看过后，便以收藏古本的名义买了下来。
最初发病的时候，林振科只能依靠手术机器人自带的治疗方案，其中有三十个典型预案，适用于包括阿兹海默在内的五十多种失忆症。
但这也只能延缓林振科记忆丢失的时间。
直到他十五天前搜罗到这本书，依照书上的一种禁法配合机器人进行治疗，才勉强压制住失忆症的发展。
这本书的灵性治疗基于一种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科学底层认知。
林振科自出生以来，接受的便是这样一种认知：伟大的科学之神，是一切真理的代名，人类思维能认识研究的，是科学之神的赐予的零星光辉，而这，已经足以让人类顺利崛起为恒星系之最。
世界的运转如同一架时钟，每一个齿轮自有其道，动力的来源正是伟大的科学之神，无数真理的尽头。
每个微小的个人就如同构成时钟齿轮的一个基本粒子，当指针再次回到零点时，那是所有人类进化的契机。
科学之神在此接引众人，来到真理的世界。
禁书中展现的却是这样一种认知：世间万物，自有其灵性。
灵性盛，则聚为生命，灵性弱，则散为万物。生命与万物的运动，原初的力量只在自身之中。
对生命和万物的研究与认识，是人类认识自我的过程，只有人类真正认识了自我，才能走向生命的进化。
林振科初读至此，只觉久旱逢甘霖，深深一想，却又心中颤抖。
这本书虽然被撕掉了封皮，却依然能在书页中的索引里看到日期。
时间最近的一条是：陈植，《大脑皮层氨基酸活性表达的神秘主义构建》【J】.细胞研究，2032，(03):68-79.
虽然现在的索引各式与过去大不一样，但自己还是可以确认，在七十年前，这个世界并不如现在这样。
叮铃铃，叮铃铃。
忽然，林振科的腕机响起，是刘登主任发起的全息投影对话。
他急忙把书塞进箱子，将被子的一角扒拉下来。
算着时间，三、二、一。
接通。
睡眼惺忪的林振科拉开窗帘，阳光斜斜地射入。
“你还有心情睡觉，你上午捅了多大篓子你知道吗？”电话那头的刘登看着林振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刘主任，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我的压力真的很大，就要博士毕业了，所有人都对我议论纷纷，我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恐怕真得被顶在耻辱柱上一辈子。”林振科委屈道。
“你已经出差错了，小混蛋。”刘登还想再骂些什么，但看到林振科这个颓废的样子，还是松了嘴。
他怕啊，这好好的明日之星，怎么就突然扛不住压力了呢？怎么就突然说错话了呢？
为了不影响到自己的项目，为了让那几个参与答辩的老头乖乖把嘴闭上，自己可是分出去不少研究基金和小课题。
“事情我压下去了，你小子别不识好歹，马上回实验室给我带组，你最好祈祷科学之神还站在你这边，这周项目要是完不成初检，你就等着延毕吧。”
刘登也是深谙棒子大枣战术，先把这个天才组长闯的祸结了，再狠狠给两棒子，让他跑起来。
这个项目可是关系到他能不能获得科学院的新潜力学者提名，绝不容许最能干的打工人就此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