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轻合,在深夜的房屋内,月光流泻。本就阴暗的屋子,没有点起油灯。
夜是天空的牢笼,黑是人心的围城。有人向往之外的景色,有人习惯之内的安宁,正如所言:身是心的壁垣,心是身的枷锁。
更何况,在这城堡内,更似重重迷宫。人心总是具有一种慕强与从众,所以在这里,人人都是面具之下的趋炎附势者。
而月色,比月色更高调的,枝头月亮和绽放的无尽夏相互倚靠。
纽曼已经来到皇室两月有余。
对于皇家选中的乐师们,通常都在音乐有着一定的造诣,当然,音乐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有人擅于演唱,有人善于创造,有人善于教育。
前者是宫廷的乐师,他们通常都住在离宴会厅不远的银区,中者是编曲诵唱的音乐家,毕竟他们的工作需要安可,因此住在景色最好的铜区来激发创造灵感。
纽曼住在金区,这里是皇家的居住区,皇帝和他们皇族们大多都在此地。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金区是出了名的奢华,这里的人只有两种,小心翼翼和趾高气扬。
金区除了皇室的居住区和服务区外,属于他们这些人居住的地方小的可怜。百十号人,在一座座小房子中活着。
尤其是作为宫廷教师。作为宫廷教师,有一技之长只是满足及格条件之一,然而幸运的是,纽曼作为帝国成立以来的第五十八名宫廷教师,目前表现不错。
独居的房子,专门的侍者,还不用操心吃喝穿衣,对于维琛城的很多人,这便是终极梦想。
纽曼在椅子上静坐,沉默的闭着眼睛。自从当了御用教师后,再没见过柏昼,那些之前见面或者相识的人倒见的不少,他们对自己前倨而后恭的态度让他有些发笑。果然,人间一轮,越是想两袖清白的活着就会越难越苦,如果高高在上,那些看不起你的人偏偏要把脸擦热了贴你的冷屁。
荒唐,太荒唐,荒唐的让他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咚,咚。
叩门的声音传来,睁眼开门,自己的侍者约拿在门口。
他的脸发红,额头汗液流淌。即使他已经在控制自己的呼吸,喘气声还是不时传来。
“纽曼大人,菲欧雷伯爵大人在花园等您,我带您前往。”
“不,我知道路,你回去休息吧,擦擦汗。”纽曼递出自己的布帕,穿好衣服前往金区花园。
花园在居住区,守备森严,灯火通明。
夜中繁花绽放,夏日的夜晚,偶有凉风吹来,让纽曼更加清醒。花园早已有守卫驻足,遂由其领路。在花园中央,有一亭,不大,但精致。大理石柱撑着镶金白顶,代表西弗勒斯皇族的白底黑鹰蓝边旗慵懒的伸展。
安耶洛·菲欧雷今天有些无奈,在早上记录下新来的炼金术士的需求,中午就得向皇帝陛下述职,在一次次的询问中说出无数次忠于西弗勒斯家族的话语后,又要参与各位皇亲国戚的家事,下午还没喝上两口水,又得去关心各位皇子皇女的教育情况,太阳下山了,一口东西都没吃。
不过,他此时正在最后一位皇女这里,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安耶洛叔叔,您可以慢点吃的。”少女轻声安抚面前这个略显疲惫的男人,一旁的女佣端上一盘饼干后盯着眼前的贵族,哪里还有个贵族样子。
“可爱的芙蕾尔,只有你对叔叔好,叔叔今天一点也没吃,如此仁爱,连神也会垂青于你的。”
小公主看着狼吞虎咽的安耶洛,亲手为他斟茶。
纽曼老远就看到了这番景色,有一种想笑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
走近后,面前的女孩还在看着狼吞虎咽的男人,除了女佣和守卫,没人注意到面前的纽曼,然而女佣和守卫似乎心照不宣,除了看着面前的男人外一句话也不说。
“安耶洛·菲欧雷伯爵大人,与旁边这位女士,晚好。”纽曼微微躬身,行贵族礼。
安耶洛很明显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当他还在吞下嘴里饼干时,噎住了。
随着旁边女孩端起的茶杯,安耶洛才顺着花茶咽下这让他失态的饼干。
“额....我....”手足无措,这哪里还是以优雅和礼仪出众的礼仪大臣呢?说是皇帝的弄臣也不为过。
女孩遮住嘴笑了起来,这下,安耶洛更尴尬了,四十多岁的他,还是头一次如此丢人。
“安耶洛·菲欧雷伯爵,失态乃人之常情,只要不失意,我想没有人会知道发生过这种意外。”
“嗯....你说的对,纽曼阁下...这次来,是从明早开始,您就是皇女殿下专属的宫廷教师,你的工作是教导殿下,学习成为一个优秀的...公主。”安耶洛很明显说出这句话时吞吞吐吐,或许这个小公主的命运只是和他学习,然后成为政治牺牲的花瓶,不知送给哪个她未曾见过的当权者,如同出塞的美人,悲伤感叹的一生。
“如您所愿。”纽曼把头低的更深。
“纽曼阁下,我是芙蕾尔·西弗勒斯,陛下第六个孩子,也是最小的孩子。我曾见过您的,请抬起头来。”
纽曼抬起头,四目相对。早已想好措辞的嘴却在此时说不出任何话,眼睛瞪着对方,有些呆滞。
小公主深居闺阁,虽说见过男人,可从没见过盯着她呆傻的男人,特别是如此年轻而俊秀的男人,脸也烫了起来。
“纽曼阁下,纽曼阁下?!”
安耶洛·菲欧雷对天发誓,从未见过如此大胆无礼的男人,小公主是很漂亮,但不应该如此盯着看。
他有些想发火,但是转念一想,万一发火这小子把他失态的事情告诉别人怎么办,按照芙蕾尔的性格,她一定会原谅面前这个油腔滑调的男人。
“哦,请仁慈的原谅我,我也失态了,公主殿下您如此美丽,让我有一瞬间忘记了这并非天堂。”纽曼面如水止,心如狂澜。他的大脑现在混乱无序。
女孩笑着搪塞对方的无礼,此时少女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您过誉了,您并没有失意,而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失态。”
三人心照不宣,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而旁边的女佣和守卫,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头转到天上去了,就好像他们只是人形的花花草草,什么也没有听到。
啊,额外安宁的夜,在这样的夜晚,或许不止夜晚,没有人会记住某个人突然的失态。人们能记住的,不过是那些疼痛与浪漫。
而月色,比月色更高调的,枝头月亮和绽放的无尽夏相互倚靠。
它们彼此沉默无言,彼此欣赏,彼此沉默无言的陪伴,胜过今夜脸红的含羞。